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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时下了雨，舒瑶提着裙角跨过江家门槛时，鞋尖已沾了湿意。江泽霖在她身侧撑着一把青竹伞，伞面微倾，将她整个人笼在干燥的暖意里。
“小心台阶。“他低声道，手掌按在她流血的伤口，指尖虚扶在她肘边。那触碰似有若无，却让舒瑶耳尖发烫。今日他穿着一身素色的便衣，多了些清隽。此刻他袖口绣的云纹在她余光里浮动，带着清冽的沉水香气息。
话音未落，前方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着杏红旗袍的女子倚在门边，云鬓微乱，唇上胭脂晕开一小片。见到他们，女子明显怔住，手中团扇“啪“地落地。
舒瑶呼吸一滞。那女子领口松垮，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上面赫然印着一点红痕。
“玉衫？“江泽霖声音陡然沉了下来。
女子陈玉衫迅速拾起团扇福了福身：“二爷回来了。“
她眼波在舒瑶身上一转，笑得意味深长，“这位是...“
空气突然凝滞。舒瑶感到江泽霖的手臂肌肉绷紧了，他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你怎么在这儿？“
“二爷真实贵人多忘事。“陈玉衫用团扇掩唇轻笑，嗓音如蜜，“昨儿个不是您让奴家来取曲谱的么？“
她故意将“曲谱“二字咬得缠绵，眼尾扫过内室半开的抽屉——那里露出一角粉色绢帕。
舒瑶指甲掐进掌心。那帕子边角绣着并蒂莲，分明是女子私物。她忽然想起出嫁时大太太的警告：“这江二爷红颜知己遍琼州，最得宠的是玉扇门的陈玉衫...“
雨声忽然大了起来。
“老陈！“江泽霖转身，眉头微蹙，“送太太回房！“
“二爷既有客，舒瑶不便叨扰。“舒瑶屈膝行礼，嘴角扯出得体的弧度，唯有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心绪。
船票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黄。
舒瑶用银簪挑着那张薄纸，看着背面若隐若现的指纹——拇指螺纹处有一道独特的十字裂痕，那是李嬷嬷煎药时被热油烫伤的旧疤。
“嬷嬷——“
她突然想起乡下小屋的雨夜，老人用这双手为她熬姜汤，说：“小姐别怕，嬷嬷永远护着你。“
可如今这双手，却沾着江泽淑的血。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婚房衣柜——那里挂着件珍珠白洋装，是今早出现的。
“江太太好雅兴。“
陈玉衫的声音从背后刺来。舒瑶慌忙藏起船票，转身时撞翻了烛台。火苗窜上桌布，映出来人猩红的指甲。
“这么晚了......“
“晚？“陈玉衫一把扯开窗帘。
院中黑压压站满持枪士兵，火把将雨夜照成血昼。江泽霖被按跪在青石板上，额角鲜血直流。
“奉刘处长令！“陈玉衫猛地撕开舒瑶衣领，露出她锁骨下的月牙胎记，“这冒牌货根本不是舒家女儿——“
她尖利的嗓音穿透雨幕：
“她是江城监狱死囚产下的孽种！“
舒瑶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梳妆台。
“胡说！我有出生......“
“你当然有。“陈玉衫甩出一张泛黄公文，“舒家真正的小姐出生就夭折了！是李素心用死囚的孩子顶替，就为这张脸！“
公文右下角盖着江城监狱的钢印，日期是民国五年七月十四——舒瑶的“生日“。
院中突然传来李嬷嬷的惨叫。
老人被拖到院中央，十指鲜血淋漓。舒瑶想冲出去，却被军阀士兵用枪托砸中膝盖。
“丫头......跑......“李嬷嬷突然暴起，一口咬住士兵耳朵。
枪声响起时，舒瑶看清老人口型说的是：“衣柜暗格“。
陈玉衫的枪管抵上她太阳穴：“江二爷，您是要这个冒牌货，还是江家的鸦片航线？“
雨幕那头，江泽霖慢慢抬起头。
他染血的嘴角勾起熟悉的冷笑：
“开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