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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仁：
你好！
这是星期一的早上，我早早起床和女儿吃过早餐，就骑着两轮电动车去弟弟家陪伴养病的父亲了。还好两轮电动车还绑有棉挡风被，不然我的双肩又要像被风侵蚀般难受了。
暮春时节，眼看着大路上骑电动车的许多行人，已经更换防晒防雨的薄挡风被了，我却是不敢换的。我的肩周炎最是怕风，而我曾是一个多么爱风的女人呀，尤其爱着骑电动车长发飘飘的散漫之风色。
那些年，我在外打拼的时候，上下班的时候，常常是骑着两轮电动车穿梭在红绿灯的变奏之中，最是解开长发在风里飞扬的惬意，让我不由自主唱歌，就唱给自己听。当然，那些不成调的哼唱，在路过别人的时候，还是要刻意压低声音的。真心怕别人听到了，要笑我有点儿傻了。
经过周末的闲散生活，星期一就显得格外紧张，许多单位都会在星期一开例会。女儿的单位就这样，所以女儿比我走得更急切一些。
弟媳妇和弟弟忙于工作，有时候给父亲做早餐，更多时候，为了不打扰父亲，想让他多睡会儿，是不给他做早餐的。父亲若是饿了，床头儿的桌子上就有蛋白粉，他会用温开水先沏一袋喝。
不幸之中的万幸，经历了病痛反复折磨的父亲生活还能自理。不然的话，我们姐弟三人就要轮流全天候陪护在父亲身边了。
毕竟父亲刚出院半个多月，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因为是反复性的肠胃病，出院前，那个严厉的主治医师再三强调要坚持吃一个月流食。这简直让被饥饿感重度摧残的父亲觉得太过苛刻，但是为了调养他的身体，我们是要严格监督时刻准备狼吞虎咽的父亲的。
是的，他有强烈的饥饿感，也有假牙辅助的咀嚼能力，而且腹部微创手术之后的三个创口都恢复得很好，但是在体内看不见的地方，手术之后的创口还在缓慢恢复中。他的消化能力受损严重，需要循序渐进的调养。这让父亲很焦躁，却也是没办法的事。
比起去重症监护室活受罪，还不如严格把控饮食。
我在去弟弟家的途中，在北关的红绿灯转角给父亲买了一碗县城特色的早餐“豆腐脑”。最近父亲几乎每天喝养胃的小米粥，食谱也太单调了，总是要换一下胃口，让他逐渐恢复到生病之前的饮食习惯。但油腻而不容易消化的食物，暂时还是不能让他放开吃的。
作为主要的陪护人员，我们彻底分成了两派。我和弟弟的理念，逐渐让父亲稍微品尝一点儿相对柔软的食物是可行的。但是要少食多餐，控量。而姐姐和弟媳妇的理念，是坚守主治医师的嘱托，让父亲吃一个月绝对的流食。
继母是个中立派，想到一出是一出，一会儿什么都想让父亲吃，一会儿又不敢让父亲吃。
父亲是在双重门的重症监护室待过的人，某种意义上重症监护室就是不可言说的人间地狱，至少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鬼门关。但凡回想起父亲在重症监护室那段灯光昼夜通明的黑暗日子，是要狠下心来把控他的饮食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继母过生日那天，唯恐刚出院不久的父亲贪吃满桌子的盛宴，三番五次阻止父亲之后，弟媳妇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不得不承认，父亲沦陷重症监护室的日子，成了弟媳妇记忆中不可抹去的阴影。
那种提心吊胆的等待，再加上快速攀升的住院费用，的确让人头疼。父亲的病彻底打乱了孩子们的生活节奏，我们姐弟三人像打一场隐形的战争一般，随时临阵以待。
父亲反复发作的肠胃病，就是之前确诊胰腺炎，做胆囊切除手术之后，因为饮食不当引起的术后并发症“胃潴留”。当时刚出院不过一天光景，就因“胃潴留”导致了休克，不得不在我们姐弟几个不可思议的惊鄂眼神中，在急诊科下了诊断决定之后，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在重症监护室里，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不让喝。这让年迈的父亲痛苦极了，以至于哀求陪护的年轻护士，即便是让他喝一口“恶水”，也是人的心。但是主治医师不发话，和蔼可亲的小护士，是连“恶水”也不能给他喝的，更别提温开水了。
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日子，父亲饿坏了，父亲渴坏了，而这都是为了他今后的好。因为当时进重症监护室时，他是个各项指标近乎“爆炸”的病人。仅仅从他的胃里抽出来三千毫升水样的浑浊物，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第一次住院做了手术之后，吃的饭，吃的药，喝得水都没消化吗？怎么可以堵得如此严实？
可是，可是，父亲出院的时候，大小便都是正常的呀！护士检查的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早知如此，出院的时候还不如再做一下彻底复查，估计就能查出病了。也不至于如此惊险了！
当时我们姐弟三个都吓坏了，在焦灼的等待中，除了祈祷，还是祈祷。假如母亲在云端看得见，我是恳求母亲在无形之中帮助父亲渡过难关的。
不为什么，就因为父亲有那么想活下去的意志。
最让我们姐弟三人觉得惋惜的是，父亲的生日是在病床上度过的。这让一群等着吃大餐的孩子，显得格外失落。
那是第一次入院的第二天，医生当时反复强调，什么也不让吃，水也不能喝。
不得已，我和姐姐只能在医院的送餐车上买了几个鸡蛋，在父亲的头顶滚了几圈，也算是消灾避难。却是不能让父亲吃鸡蛋的，我们姐弟几个都在他身边，每人吃一个鸡蛋，给父亲消灾。父亲看着我们集体吃鸡蛋的样子，眼眶潮湿了许久。
出门在外的孩子们，也陆陆续续给父亲打了视频电话，毕竟四世同堂的孙男娣女一大群，原本该是一个多么丰盛的生日啊！而今却因为痛苦不堪的病情，显得如此悲怆！
每每看到来探望他亲人，父亲都会像个无辜的孩子般抹泪。
下午去医院外边买湿巾的时候，我又在超市给父亲买了一个特别小的蛋糕，无论如何要给父亲生日的仪式感。
手术之前，因为要断食断水，父亲一直吵着心里饥渴难忍。父亲的嘴唇干的难受，说是心里像有一个火球，要是能吃个冰镇的小西瓜该多好呀！
为了给父亲更多活下去的勇气，我特意询问了主治大夫，是否可以让父亲舔一些水果汁，谢天谢地，医生说可以，但再三强调不可以吃水果。
我喜出望外地给他买了一块西瓜，让他在唇边舔了一下。
父亲开心极了，像吃了灵丹妙药一般，急不可耐地舔着西瓜，一不留神就想用牙去咬西瓜。还好，在做CT的时候，因为他的牙套上带有金属，被迫把牙套摘了。如果不然，父亲定然会急不可耐地吞咬西瓜，那可如何是好！
好了，子仁，今天就写这么多吧！
跟着词语的花朵，回想那些不可言说的日子，太多的无声喟叹，让时间显得多么苍茫。
此致，至此。
不堪回首的苏小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