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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很干净,干净得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炉火早已熄灭,人也被半面床帘遮住,单薄的被子显得盖着它的人很瘦弱,床下掉了样东西,彩色的,像是块牌子。一只手悄悄从帘子底下伸出,将它拾起来,又缩回了帘子里。
“真是的,这炉火只剩渣子了,湿气还重也不知道能不能燃起来……”
一进屋,许瑶儿就奔着正中的烤火炉过去了,一边俯身检查早已熄灭的火炉,一边自顾自嘟囔着。
“赫连世子,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好了。他现在除了像白附子那样的温柔大夫愿意见一见之外,估计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给面子呢!”许瑶儿说道,铲了几铲炉渣往门外拎出去,“我去取些炭来,别关门啊。”
“嗯。”赫连破笑了笑,应道。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廊子拐角,赫连破转回头,刚张口,便听到床帘里的苏承恒说道:“世子前来,所为何事?”
他的声音干哑而无力,听上去该是几日没有与人言语了。
“没什么事,来看看你。”赫连破答道,“刚才……你在照镜子?”
“我……”苏承恒沉默不答。
“以前也未见你这般在意过自己,怎么现在还特地要了面镜子。”
帘内又一阵沉默。
然后苏承恒沉沉地回道:“承恒惭愧。”
“该是我惭愧才是。”赫连破低了低头,说道,“若父上与我将实情告诉你,也不至于害你受如此重的伤。对此,我们很抱歉。”
床帘的一角被一只手拉起,苏承恒紧抓着布帘,立即回道:“与城主世子无关。你们有你们的考量,我只是做好身为臣子的分内之事而已。”
“若没有你,恐怕我们也无法坚持到救兵来。父上托我代话,谢谢你,承恒,你将来肯定会成为星城的一代栋梁之才的。”
“……”
拉着帘子的那只手稍稍垂下,又是一阵沉默。
“世子真的只是来看看我?”苏承恒问道。
赫连破闻言一笑,说道:“的确不止。眼下龚副城之事还未昭告天下,但与叛乱恶人有关瞒定是瞒不住了,只怕消息传出去又会引起星城动乱,因此急需继续寻找剩余云石的下落。昨日父上用枢云石尝试召唤,发现西南有异动,承恒,过几日揭露星垢昭告罪行后,我们便要出发去寻云石了,我希望,你也能去。”
言辞里的恳请,几近于请求。
赫连破迈上前一步,目光定在了那块帘子上,等待着答话——
他清楚苏承恒的志向,总不可能一直闷在屋里的,
“世子”
赫连破原地踱了两步,忽而浅浅笑起,让屋内的气氛轻松一些。他说道:“以前可从来没有这种时候。”
“什么?”
“你坐在床上我站在地下,进门招呼不打、面也不见连话都不接了。哼,也只有这时候,承恒你才肯将我当做表哥看不拘于礼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终于承认自己要面子了!”许瑶儿在这时走回了屋里,一手提着炭篓一手将纸包往应声落下的帘角用力抛过去,说道,“吃的。”
眨眼间,纸包将床帘击得飞扬起来,落入帘内被“嘭”的一声抓了住。
看着这“喂狗”式的抛掷,赫连破略感尴尬地偷笑了下,转身说道:“许星同,这几日辛苦你了。”
“哟,世子可别这么说。”许瑶儿提高了嗓门儿,斜眼看向床帘带着几丝尖音道,“人家会说连小女子的面儿都见不着,哪里还会觉得辛苦哦!”
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赫连破听着都为苏承恒感到气闷。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倘若守在外面的不是许瑶儿,而是其他人,或许承恒就不会这样仔细地遮蔽自己了。
“承恒,我们一定会努力寻找祛除疤痕的方法的,父上也答应会遍寻名医。”赫连破说道。
“不必麻烦了,星城有很多重要的事还需要你们。”苏承恒回答道,声音轻轻的,“没用的。爹也已经花重金找过大夫,正如白星同所说,伤口过深噬入面骨,无可再生了。”
闻言,赫连破不禁暗暗握拳,在心内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个表面彬彬有礼的表弟有多优秀,骨子里就有多傲。让他接受这辈子带着半面疤痕的面孔生活,的确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的。
默然间,赫连破不知该怎样劝,安静的氛围开始凝固起来。
好在没等这种类似同情的异样感渗入心头,旁边刚生好炉子的许瑶儿便扬声道:“是,白附子多懂医理啊,说得自然都对。这疤啊,估计真除不掉咯!”
“……”
老实说,这应该是赫连破第一次亲身经历什么叫做“火上浇油”,可这感觉,似乎并没想象中那样令人窝火。
只听她又说道:“区区一道伤疤就闷在房里不敢见人,要照你这样,那些天生样貌丑陋的人岂不是不用活了,究竟是看不起谁?”
床帘中传来一声较深的呼吸声。
“我并无此意。”苏承恒回道。
赫连破看向许瑶儿,或许是终于得到一句正面的回复,她的眉毛得意地向上一挑,叉起了腰。
他忽然灵光一闪,问道:“许星同,我记得你是同宋众仪宋星长学易容之术的?或许,可以请星长想办法遮盖疤痕?”
许瑶儿脸上的得意瞬间停了住。
“世子的意思是,要想办法遮盖?”
“对。”
许瑶儿转了下眼珠,瞧向床帘,歪着头问道:“苏承恒,你也这样想?”
对面没有答话。
“先前出行恶渊海时,你给我们易容便能以假乱真,或许可以找到能持久易容的法子。”赫连破说道。
许瑶儿深吸一口气,头一侧,两手交叉抱胸往一旁的木桌上靠过去,细着声音道:“用久一点的办法,的确不难。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赫连破接口道。
“只不过就算脸上能遮掩过去,若一直存着这道坎来假装完好,心里的那道伤疤可就会蒙上一辈子咯!帮个忙而已,我倒是无所谓,但还是想说一句……”说话间,许瑶儿的眸光柔软下来,闪烁着盯向床帘说道,“倘若哪天不是为了遮自己的羞,而是出门在外考虑他人体面,我或许更乐意去找宋师姐帮忙。”
赫连破看得出,她的话虽是向自己回答,可一字一句,都是对着苏承恒说。
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他想多派几个宫人来照顾时,赵水会拦住他说“只有许瑶儿能制得住他”这句话。
承恒这外柔内硬的性子,的确得许瑶儿这般外硬内柔才制得住。想是她好不容易开了门,一定憋了许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