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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同伟快步走到厅中央，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各位老板，打扰大家一下，先请安静。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几位重要领导——"他侧身指向身旁，"这位是楚州省副省长赵华衡同志，这位是宜山市委书记符华同志，宜山市委副书记李旺云同志，以及楚州省副省长刘杰同志！"
话音刚落，厅里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在场的七十多人里，一大半是宜山安坪籍的客商，虽然常年在外打拼，但对家乡的领导班子多少有些了解。"那不是赵省长吗？去年省招商会上见过......宜山的符书记都来了？还有一位副省长？这规格也太高了......"窃窃私语声里，有人悄悄拿出手机，对着领导们的方向拍了张照片，更多人则是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
刘刚强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转头对身旁的刘海生低声感慨："海生老兄，你瞧见没？"他朝领导们的方向努了努嘴，"一个市级的招商引资活动，能把省里的副省长、市里的一二把手都请过来站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刘海生是安坪本地人，常年在鹏城做建材生意，他眯着眼打量着被领导们围在中间的祁同伟，轻轻点头："这祁书记看着年轻，没想到能量这么大。我听说他在沙河镇的时候就不简单，现在看来，背景确实不一般啊......"
正说着，热烈的掌声已如潮水般响起，经久不息。祁同伟站在话筒前，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这么多领导亲自到场，既是对他的信任，更是对安坪经开区未来的期许。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从容的笑容，准备开始今晚的晚宴致辞。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宜山市的 rooftops上。祁同伟的车刚拐进省政府家属院，轮胎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溅起细碎的水花——傍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还飘着潮湿的泥土味。
他没让司机送到门口，在巷口就下了车。深灰色的夹克衫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衬衫，可鬓角的碎发却有些凌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抬手按门铃时，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敲门的节奏比平时快了半拍。
门开了，刘杰穿着件宽松的米白色居家服，手里还攥着个紫砂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角的细纹。“进来吧，刚泡的龙井。”他侧身让祁同伟进门，目光在他脸上一扫，便看出了几分端倪。
客厅里的落地灯暖黄柔和，照着红木茶几上摊开的几份文件。祁同伟刚在沙发上坐下，还没来得及端起茶杯，就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老领导，这活儿真没法干了。”
他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语气陡然拔高：“安坪市好不容易牵上线的方特项目，市里突然插一脚，说要统筹规划。这不是明抢吗？咱们基层好不容易攒点劲头搞发展，上面一句话就给截胡了，这往后谁还敢往前冲？”
刘杰“嗤”地笑出了声，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递过去，又慢悠悠摸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火苗窜起，映亮他眼底的了然。“同伟，先别急着上火。”他把点燃的烟塞到祁同伟手里，自己也点了一支，烟雾缭绕中，声音显得格外沉稳，“不是市里非要抢，是这个项目，你们安坪现在确实接不住。”
祁同伟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烟灰簌簌落在裤腿上。
“刘刚强那边，你真以为是冲着安坪的诚意来的？”刘杰呷了口茶，茶梗在杯底沉沉浮浮，“他那个方特乐园，第一家在芜湖刚落地没多久，还没摸着盈利的门道，转头就要在咱们这儿开第二家？你算算账，光是征地、基建、设备，没有十个亿下不来。他刘刚强是开银行的？”
烟雾从祁同伟鼻孔里钻出来，他没接话。这些他不是没想过——当初为了拉方特过来，他带着经开区的人跑了三趟芜湖，陪着刘刚强的副总看地块、谈政策，连对方随口提的“安坪水质要达标”，都连夜让人把检测报告送了过去。可真等刘刚强亲自来考察，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安坪的荒山上转了两圈，他就知道，这事悬了。
刘杰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又道：“方特这种项目，得靠人口流量、交通配套撑着，安坪现在的底子还差得远。市里接过去，未必是坏事。”
祁同伟捏着烟蒂的手指猛地收紧，烟蒂被捏得变了形。他承认刘杰说得在理，可心里那股气却咽不下去。凭什么安坪辛辛苦苦搭的台子，要让宜山市来唱戏？
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火星滋滋熄灭。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方特拿不到，那就自己搞一个。延远市不是还有块闲置的工业用地吗？大哥在那儿人脉熟，搞个百八十亩的小游乐园，总比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强。
他甚至盘算起来：方特真正火起来，还是2015年《熊出没》动画片爆了之后，现在也就是个名气还行的游乐园。市场上做游乐设施的厂家多的是，过山车、旋转木马这些基础设备不难弄，再引进几个小型剧场，未必不能分一杯羹。实在不行，还有《喜羊羊与灰太狼》呢？这动画片现在全国的小孩谁不看？
“对了，”祁同伟把那点心思压下去，换了个语气，“老领导，今年省市县的班子换届，是不是有新动静了？”
刘杰端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神沉了沉。客厅里的挂钟“滴答”响了两声，他才压低声音：“省里的赵华衡，估计要动。”
祁同伟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赵华衡是分管工业的副省长，他的调整意味着省里的权力格局要重新洗牌。
“不止他。”刘杰又补充道，指尖在茶杯沿画着圈，“省里这盘棋，估计要挪好几个子。市里也一样——宜山的刘喜明，大概率要调走。”
刘喜明是宜山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他一走，常委的位子就空出一个。祁同伟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现在是安坪市委副书记、经开区党工委书记，要是能借着这次换届进宜山市委常委……那往后在安坪的工作，阻力会小得多，甚至能直接对接省里的资源。
一步差，步步差。官场里的机会，从来都是稍纵即逝。现在刘杰把这话点透，等于给他指了条明路。
“多谢老领导提点。”祁同伟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这份情，我记在心里。”
刘杰摆了摆手：“好好干你的事。安坪的经开区起来了，比什么都强。”
元旦这天，天刚蒙蒙亮，宜山市嘉德国际酒店门口就热闹起来。六辆印着“宜山经贸考察团”字样的中巴车并排停着，车身被晨露打湿，在路灯下泛着光。一辆警车早早等在最前面，警灯偶尔闪一下，映得周围的积雪亮晶晶的。
八点刚过，企业家们陆续从酒店出来。有的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手里还提着公文包；有的三三两两聊着天，声音里带着新年的喜气。经开区抽调的工作人员分散在车旁，帮着放行李，脸上都挂着标准的微笑。
“各位领导，各位嘉宾，早上好！”
头车门口，王珏站得笔直。她穿了件藏蓝色的职业套装，外面套着件红色马甲，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攥着个扩音喇叭。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这么重要的接待，手心微微出汗，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清亮平稳：“我是本车的随车服务员王珏，接下来我们要去的是‘魅力梅山文化发源地’——安坪市！”
她深吸一口气，按照提前背好的稿子介绍起来：“安坪市地处宜山西南部，东接娄山，西连怀山，平均海拔373米，属于典型的山区地貌。这里不仅有千年梅山古寨，还有全省最大的天然林场……”
随着王珏的声音，企业家们陆续上车。头车里，刘维国靠窗坐着，他是做家居建材起家的，这次特意从广东赶回来；旁边是刘海生，星力手机去年卖爆了，他身上那件意大利手工西装，一看就价值不菲。两人正低声聊着安坪的林业资源，时不时点头。
中巴车缓缓启动，警车在前开路，车队像条长龙，沿着国道往安坪市驶去。车窗外，冬小麦的田野盖上了层薄雪，远处的山峦在雾中若隐若现。随车的工作人员继续介绍着安坪的政策、交通、资源，车厢里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十一点整，车队抵达安坪市城区。车子刚拐进经开区的地界，原本平整的柏油路就变成了土路，车轮碾过，溅起混着泥浆的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