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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君站在苏州医学院招待所的窗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春雨。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他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额头，转氨酶的指数依然偏高，这让他的心情如同这阴沉的天气一般。
“文君，该去练功了。“同住的张师傅在门外喊道。
他应了一声，拿起毛巾走出房间。招待所的走廊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墙角有些发黄的水渍。这让他想起医学院的实验室，那里总是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记得第一次上解剖课，他握着手术刀的手微微发抖，但很快就被求知欲战胜了恐惧。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竟如此遥远。
练功场在招待所后面的小院里。王瑞亭老师已经在那里等候，他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精神矍铄。“今天继续练习站桩，“王老师说，“记住，气沉丹田，心如止水。“
文君摆好姿势，感受着体内的气息流动。站桩看似简单，实则极为考验耐力。不一会儿，他的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春寒料峭，他却感觉浑身发热，仿佛有一股暖流在经脉中游走。
一个星期后，文君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他决定去找好友吕文星叙旧，吕文星毕业后分配在苏州儿童医院。两人相约在虎丘山见面，远远望去，虎丘塔果然有些倾斜。吕文星打趣道：“这塔就像我们这些刚毕业的学生，还没在社会上站稳脚跟呢。“
文君笑了笑，目光却有些飘忽。他想起在镇江第三人民医院报到时的场景，人事科主任看着他的体检报告直摇头。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这座倾斜的古塔，摇摇欲坠。
回到句容老家后，文君收到了哥哥的来信。信中说南京正在建设人才市场，建议他来南京发展。握着信纸，文君的心跳突然加快。南京，那是父亲曾经求学的地方。
初到南京的那天，文君就被这座城市的梧桐树震撼了。粗壮的树干上布满斑驳的纹路，枝叶在空中交织成绿色的穹顶。他站在中山陵前，仰望着巍峨的紫金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间的空气带着松针的清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哥哥在外贸公司上班，文君暂时和他同住。一天，哥哥邀请他去公司参加聚会。推开会议室的门，文君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姑娘。她正在和同事说笑，眉眼弯弯，像极了春日里绽放的玉兰花。
“这是我弟弟文君，“哥哥介绍道，“这位是海运公司的王慧清小姐。“
“你好，“王慧清伸出手，腕间戴着一条精致的银链，“听说你是医学院毕业的？“
文君握住她的手，触感微凉。“是的，不过现在在休养。“
“我在《书法》杂志上看到过你的作品，“王慧清眼睛一亮，“你写的魏碑很有气势。“
文君有些惊讶：“你也懂书法？“
“我爷爷写了一辈子的魏碑，“她笑着说，“可惜我没能继承他的功力。“
聚会结束后，文君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王慧清的一颦一笑总在眼前浮现，特别是她说起自己名字时略带苦恼的神情。“慧是杨开慧的慧，清是江清的清，“她叹了口气，“总觉得有些矛盾。“
这句话让文君记在了心里。几天后，他专程去镇江拜访了研究周易的陈老。老先生沉吟片刻，建议将“清“改为“净“。文君连夜写信告诉王慧清这个建议，在信末，他鬼使神差地多写了一句：“净字有澄明之意，与你很相称。“
一个月后，文君收到了王慧清的回信。信中说她很喜欢这个建议，还附了一张她在金陵饭店买的书签。书签上画着一枝梅花，旁边题着“暗香浮动月黄昏“。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书信往来。文君会在信中和王慧清分享他在南京的见闻，紫金山的晨雾，秦淮河的夜景，还有街边梧桐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王慧清则会告诉他一些海运公司的趣事，以及她在金陵饭店发现的新奇玩意儿。
转眼到了文君的生日。他特意用自创的书法体写了一首词，寄给早他一个星期生日的王慧清。词中写道：“去年冬天，围桌而坐，聚散离合总是缘。有个少年，独立寒秋，问人间情是何物！“
然而，就在他期待着王慧清的回信时，哥哥带来了一个消息：“慧清要去美国留学了，她让我转告你。“
文君愣住了，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他忽然想起在虎丘山看到的倾斜的古塔，原来有些缘分，就像那倾斜的塔身，注定无法长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