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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饭店回到家里，马晓荷说，昨天晚上厂办公室的李志强打电话找袁梁。
袁梁停停，觉得李志强应该上班了，就打通了厂办公室的电话，李志强张口说道：“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没找到你，你出差还没回来吗？” 袁梁想起来他给田县安写演讲稿的事：“老同学，找我什么事啊？我知道你这也在忙着。”李志强说：“老同学，你就不要来这一套，酸溜溜的。我这边和吴侠厂长不是还有点老关系吗，他让我帮着田县安写材料，你说我能不去吗，但是就我这个水平，写出来的东西也就那个样吧。虽然我是在办公室，我不懂生产经营啊，肯定写出来的东西还不如你。我给你打个招呼，你也是参加竞聘的人，我这里还有点思路，你需要不？”袁梁说：“你早点给我说呀，我这都定稿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你的水平我是知道的，肯定写得很好。但是，你写得再好，不是竞聘人发自肺腑的心声，不是他自己的东西，他照本宣科，就不会有那个底气和气势。分子分母里面，他肯定是被约掉最快的那一个分子。”李志强哈哈笑起来：“你明白就行了，老同学千万心里别有芥蒂。我也给你打个招呼，一机厂的总经理竞聘，市委书记、市长都非常重视，有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整个武城都在宣扬着这个事情。大型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市委市政府各职能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如何进行选拔，市委市政府领导也想找出来一条新路子。也许一机厂这一次就是一个尝试吧，这是我老父亲告诉我的。也许你能走得更远，也许能出人意料。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在这个厂里面当个副总还是绰绰有余的，坐上总经理的宝座也有可能。我祝你好运。”袁梁再次表示感谢，对他说：“好，哪天再到你那里去打牌，再去看看漂亮的小嫂子。”
袁梁放下电话，思考了一会。
袁梁又回到工厂，到出口处露露面，问问当前的情况，茶杯里放上茶叶，端着茶杯就躲到王美春那里去了。不只是档案室有空调，还能躺在那里休息一会，再静下心来熟悉演讲稿。
根据《武城市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工作实施方案》，一机厂总经理选聘工作，将要进入最重要的环节，竞聘演讲。
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竞聘演讲要在市委礼堂举行。
市委礼堂在市委办公楼的后面，市委礼堂的大门口安排了门岗，在维持着秩序，严禁无关人员进场。市委礼堂也是一个老建筑，四四方方的灰色建筑，楼顶则是金色琉璃的镶边。大楼的周围种着高大的松柏，碧绿的冬青修剪得整整齐齐，环绕着整个大楼，为礼堂增添了庄严和肃穆。
袁梁是第一次来到市委礼堂，他站在大门口仰头看看，礼堂门沿上的国徽闪闪发着金光。袁梁跺了跺脚，昂头走进去。
礼堂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主席台上有人在喊着：参加竞聘的人员，请到主席台右侧的房间就坐。
袁梁招呼着夏爱祥，两个人就走向舞台右后侧的房间。房间里面，沙发靠墙围着，坐满了很多人，手里都拿着稿件，看来都是竞聘的人。竞聘的人大多坐在沙发上，也有几个站着，或看着窗外，或对着墙角，有人还在熟悉稿件，有人头靠在沙发上看似假寐，有人找着熟人在聊天。
一机厂参加竞聘的十个人，其他人二十个，肯定就是政府部门、其他企业的，马虎腾指点着，不只是武城人，从陵城、连州也赶过来了五六人，大家都神情严肃。
气场最为强大的当然还是矿山机械厂的蒲总，蒲树强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伸着半躺在那里，手里拿的稿件也不看，头望着天花板，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袁梁看看蒲树强，他一时也猜不透，这是胸有大志、志向高远，还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啊。但的确他的架势也够唬人的，唬一拨对他不了解的人。
徐永华进来，先是宣布会场纪律、注意事项。接着，有两个人上来，带着道具，竞聘人员开始抽签。袁梁也是不慌不忙，轮到自己时，自己掏出一个签，交给徐永华，徐永花大声喊着，一机厂袁梁，三号签。
徐永华陆续唱着号，第四号是陆峰，第十号是黄博，第二十三号是夏爱祥，一号竟然被杜文艺给抽走了，二十九号周晓，马虎腾抽到了十五号。周晓看着自己的号码叫唤着，这不得到后半夜了。三十个人参加竞聘，自然号码就有先有后。
杜文艺兴高采烈：“我是第一个，第一嘛就是好彩头，肯定能一炮打响、一举高中。”袁梁也笑了：“我是三号，人家说事不过三，前三名肯定能进第二轮。”
根据事先的通知，八点半将正式开始。因为竞聘的人很多。虽然规定每个人是半个小时，但也不好把握时间，因此竞聘演讲很快就要开始了。今天的会议主持人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司马庆。
坐在后台的演讲人，听着司马庆在那里吆喝着，招呼着参加会议的人就坐，然后又讲了会场秩序。坐在后台的人，前面的情景看不到，主席台上的情景看不到，只能在后面等着。
袁梁算算时间，还好，前面有两个人，自己是第三个，很快就会轮到自己，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自己稳定情绪了。袁梁看看坐在旁边的杜文艺，双脚颤抖着，一脸的严肃，看似平静，其实也是紧张得很。
八点半整，听到了会议主持人司马庆的广播声：各位领导、各位朋友、一级厂的工友们，根据《武城市公开选聘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工作实施方案》，根据今天的会议日程安排，下面将要进行一机厂总经理选聘工作的竞聘演讲环节。请大家遵守会场秩序，请各位评委做好评判打分准备。下面我们正式开始。有请第一位竞聘人上台，第一位竞聘人是杜文艺同志，他来自武城一机厂股份有限公司，掌声欢迎。
门口有人在招呼杜文艺，杜文艺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登上舞台。
袁梁坐在那里，想听一听杜文艺的演讲，房间的门关上了，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第二名演讲人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周伟明，袁梁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坐在那里，拿着稿件的手哆嗦着，嘴上还在念念有词。袁梁也巴不得他快点上去，快点结束这紧张的时刻。
刚好半个小时，杜文艺结束，周伟明上台了。看着别人紧张，还觉得自己挺平静，待到周伟明上去，袁梁自己也紧张起来，只好站起来，在房间里踱着。这应该是最难熬的时候吧，袁梁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叫到了自己。
袁梁走向门口，停顿一下，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健步走向主席台。
今天的袁梁，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打了一条鲜红的领带，深色的西裤，标配的皮鞋，头发也是剪短了油亮亮的，显得精神焕发。
袁梁被引导到主席台正中央的演讲台，袁梁站在那里，抬头往下看，市委礼堂比一机厂的礼堂宽大了很多，也高了很多，四周的墙壁上高挂着黑红相间的窗帘，屋顶的正中间大灯全部打开，照得礼堂明亮如昼。
台下乌泱泱地坐了很多人，前面两排的正中央，看穿着、打扮、气质，肯定是市里面的领导，来了不少人。领导后面，是一机厂的职工代表，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纸和笔，看来都是在打分、评判。周围其它的座位上也坐满了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如果工作不是很忙的话，一机厂的员工可以自行来观摩，看来一机厂的员工来了不少。其他二十个外单位的竞聘人员，肯定也带了不少人过来，两千多个座位的礼堂，几乎都坐满了人。
袁梁调整一下话筒，稳定下情绪，看看下面，开始自己的演讲：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各位一机厂的工友们，我叫袁梁，我来自一机厂，我竞聘演讲的题目是《不为名，不为利，誓为企业发展做贡献》。
选聘实施方案公布没有多长时间，袁梁就出差到安南，开始起草演讲稿，经过陆老师、王教授的多次润色，自己又进行了无数次的推敲、打磨，多次的演练，演讲起来自然张弛有度、声情并茂、抑扬顿挫、慷慨激扬，更不要说自己的演讲稿内容了，也更显出类拔萃。
此时，于爱华坐在一个角落里，头尽量往下低着，她看着台上这个自己曾经最爱的男人，她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更怕袁梁看见自己，而影响发挥。于爱华知道，袁梁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这个好卖弄、臭拽的男人，他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呢？于爱华不用去听袁梁的演讲内容，她就知道，写这样的内容、这样的文章，又有谁能超过他呢，马虎腾的演讲稿根本不值得一看。于爱华不用去看袁梁的演讲效果，她就明白，在这个舞台上，袁梁就是那个最帅最棒的男人，他显示着自己的才华，他挥洒着自己的激情，他自信而又从容，他的普通话也是那么标准。于爱华忍不住又想到曾经的岁月，自己拥抱着这个男人的情景，亲吻着这个男人的情景，这个优秀的男人曾经也是自己的，自己就把他抱在怀里搂着他亲着他，于爱华的脸有点红了。
几年没有见面，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场合见面，袁梁也看不到自己，虽然自己也是工作组的成员，但自己就第一天露面，之后就没有再回去过，那里有自己甜蜜的爱情，有自己心爱的人，但也有自己的苦涩，有自己的酸痛，自己无法面对这个挚爱的人，这个已经深埋在心底的人。
于爱华看着精神饱满、从容自信的袁梁，心疼起来。经过了十几年的改革开放，经过了几年的经济体制改革，此时的国内经济形势、经济环境，和企业所面对的一切，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从东三省开始，已经有企业破产、改制，即使无比辉煌的老重工业基地，从1996年开始，已经有一些产业工人下岗、自谋生路，这就是国情，这就是中国几乎所有的中小型国营企业所面临的困境，甚至是绝望。现在的一机厂，袁梁肯定也会明白，一机厂也肯定是人心涣散、支离破碎、资金紧张、困难重重，在这种情况下，挑起这样一副重担，谁能知道前景会怎么样呢？曾经的一把手，也是人多势众、老谋深算，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也算是固若金汤，但结果又能怎样呢？当初的时候，也曾劝他和自己一起离开一机厂，他拒绝了，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永远是自信的，有理想的，充满着正能量，可现实呢，面对的也许将会是头破血流、万丈深渊。我们祈祷前途光明，我们盼望一路坦途，这只是我们美好的愿望，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于爱华看着台上的袁梁，她想抱着他，好好地疼他，好好地亲他。那试验中心门前绚丽的绒花，那袁梁砸手流血的情景，那陵城矿务局雨后的牵手，那间小房子里激情似火的缠绵，是她永远的记忆，再也追寻不回来了。
于爱华看着台上的袁梁，心中默念着，对不起，我曾经伤害过你，但你永远是我最心爱的人，你是我的青春，你是我的初恋，你是我的牵挂，无论你怎样，我心依旧，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我祝你一生平安，终生幸福。
忽然，热烈的掌声响起来，袁梁的演讲结束了。于爱华再看一眼袁梁，擦擦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开了会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