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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绽时，夏至的激光测距仪已在巡抚旧邸的立柱间织出密网。助理小林举着记录板穿梭在朱漆斑驳的梁架下，笔尖沙沙划过纸面：“东三间南二柱倾斜度4.7度，虫蛀深度...”
“夏工！”小林突然惊呼。夏至转头看见她正踮脚去够檐角悬着的竹编灯笼，褪色的流苏里赫然探出个精巧的燕巢，三只雏鸟张着嫩黄喙啾啾待哺。
“这是燕子的巢。”夏至接过记录板垫在脚下，“它们衔来的唾液结晶...”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梁知珩提着两个双层保温饭盒站在晨雾里，穿着一套卫衣套装，很是休闲，“听说有人连早饭都没吃就来勘测。”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中摸出个油纸包，桂花香混着热汽漫开，“你最细化吃的——城南老字号的藕粉圆子。”
夏至耳尖微烫地接过，指尖不小心触到他腕间的沉香珠串。梁知珩已转身查看燕巢，“迁徙季快到了，要不要在修复方案里预留观测窗？”
正午的日头忽然被乌云吞没。夏至蹲在西厢房测量最后两根承重柱时，雨滴已噼里啪啦砸在残破的滴水瓦上。梁知珩撑开一把古旧的油纸伞罩住她发顶，自己半边身子却浸在雨帘中。
“往这边些。”夏至拽着他衣角往檐下挪，后背贴上了冰凉的砖墙。梁知珩握着伞柄的手青筋微凸，伞面倾斜的弧度恰好圈出方寸天地。她闻到他襟前沾染的沉水香，混着雨打芭蕉的清气。
“你听。”梁知珩忽然压低声音。雨幕中传来细碎的银铃响，二十余只雨燕正衔着草茎穿梭在脚手架间，在梁架空隙筑起新巢。
夏至仰头时，一滴雨珠顺着梁知珩的下颌滑落，正坠在她锁骨处的鎏金铜盒上。他抬手要拭，指尖却在触及肌肤时倏然蜷起。檐角的铜铃突然齐鸣，惊得雨燕振翅掠过他们交错的呼吸。
“梁总！夏工！”小苏举着塑料布跑来，“气象台说这雨要下到...”话音戛然而止。梁知珩退后半步整理衣襟，夏至慌忙接过记录板，泛红的耳垂却藏不住。
返程时雨仍未歇。梁知珩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夏至在检查古建测绘图，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转过牌坊街时，他忽然踩下刹车——青石巷口立着个撑黑伞的身影，行李箱上航空标签还未撕去。
“陆禹？”夏至推开车门，雨水瞬间打湿了工装裤脚。许久未见，他眉眼间多了道浅疤。
夏至撑着伞，看着陆禹从怀中掏出个锦盒。褪色的红绸里躺着一只玉镯，这是他当年打算表白时送夏至的。
“当年你说，很喜欢这只玉镯，后面我特意回古镇买的，本来打算送你的，只是后面你离家了，就没送成”陆禹苦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他指腹抚过精巧的玉镯，“夏至，对不起，我当年迟到了，也食言了。”
夏至望着那只熟悉的玉镯，当年春游时，她在古镇见到了这只玉镯，很是喜欢，可是没带够钱，购买玉镯的计划，就暂时搁浅了。身后传来车门关闭的闷响，梁知珩倚在车边点燃烟，火星在雨雾里明灭如星。
“我和心歆的婚约是我爷爷临终遗愿。”陆禹将锦盒塞进她掌心，“现在陆氏集团由我掌权，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本就不喜欢赵心歆，这些年，对她，我已是仁至义尽，”他望向梁知珩的方向，“他看你的眼神...和我当年在灵岩寺外一样。”
夏至忽然想起昨夜整理资料时，梁知珩发来的明代建筑结构图。那些朱笔批注的修复建议，与陆禹曾经潦草的课堂笔记重叠又分离。
“夏至，我打算离开京海出国一段时间，明天的航班。”陆禹退后两步，雨水在伞沿织成珠帘，“明天，你要不要来送送我，带着...你们的好消息。”最后几个字散在潮湿的风里，黑伞转瞬消失在巷尾。
夏至伸手接过玉镯，“陆禹，手镯我收下，就不去送你，祝你一路顺利。”
“夏至，我想问你，当年如果没有家人的阻拦，你会接受我的表白吗？”这些年陆禹一直想知道夏至的回答，如今终于问出口了。
夏至坚定地说：“不会，”夏至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驾驶位的梁知珩，“陆禹，一直以来我就只把你当哥哥，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小时候如此，现在也如此，我相信你也会找到真正爱你的人。”
听到夏至的回答，陆禹忽地释然了，笑了，“夏至，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实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的回答一直都很肯定，说实话，我很羡慕他，”陆禹看了看坐在车里的梁知珩，“不过，还是要祝福你，找到了愿意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人，祝你幸福。”
“谢谢”夏至再次回头看向梁知珩，“他很好，值得我去爱。”
陆禹走了，回程的车内格外安静。梁知珩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微凸，车载音响突然播放起《营造法式》的讲解音频。夏至伸手要关，却被他按住手腕。
“万历年间有个知府，”梁知珩目视前方，“他为修复心仪女子祖宅，翻烂了十二卷《工程做法则例》。”雨刮器划出扇形水痕，“后来那宅子的匾额上刻着‘木石前盟’四个字。”
夏至望着后视镜里渐渐模糊的牌坊街，忽然将锦盒放进储物格。
“明天要带生物防治组过来。”她翻开工作日志，“白蚁巢穴的位置...”话音未落，梁知珩突然靠边停车。
雨幕中的霓虹灯牌映在他眼底，化作跳动的星火。他解开安全带倾身而来，沉香气息笼罩夏至的瞬间，却只是伸手为她系上松脱的安全带扣。
“安全带。”他嗓音微哑地退回驾驶座，喉结在阴影里滚动，“要系好。”
当车停在夏至外婆的老屋门前时，夏至发现梁知珩右侧肩头早已湿透。那方为她遮挡风雨的油纸伞，此刻正静静躺在后座，伞面上晕染的墨竹图洇开了边缘。
夏至正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梁知珩一把握住她的手说：“夏至，你和陆禹？”
看着梁知珩气鼓鼓的样子，夏至笑了，“梁知珩，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梁知珩被说中心事，有点儿心虚：“我就是吃醋怎么了？夏至，作为你男朋友，看到你和其他男人有说有笑的，我不应该吃醋吗？我不能吃醋吗？”
“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我爱的人也是你，梁知珩。”夏至转头，对上梁知珩的眼眸，心跳漏了一个节拍。
两人本就很近，夏至一转头，正好对上梁知珩，两人鼻尖相对，能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听到夏至的表白，梁知珩心跳加速，夏至看着梁知珩起伏的喉结，直到温热的呼吸掠过她下颚，雨幕将车厢浇铸成琥珀，远处绿灯开始闪烁的刹那，梁知珩那带着薄荷糖清冽的吻终于落下来，安全带勒住的心跳声盖过了整座古镇的滂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