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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九在大厅静坐,听着宋志远与陆逸的对话,眉头拧成个疙瘩。见宋志远踱步过来,他急忙起身迎上:“老大,依属下看,那陆逸之言未尽不实,怕是半真半假。不若咱们连夜迁往铁沙岭山洞暂避,方为稳妥。”
宋志远挑眉问道:“曾九何以如此不信陆逸?他莫非做过什么招人厌弃之事?”
曾九在宋志远对面落座,沉声道:“先前咱们与谢映柔合作,押着陆逸前往黑风寨去时,便在铁沙岭恰逢陈家众人。彼时谢映柔挟持陆逸长子,逼他交出银票,陆逸竟拿一匣子废纸搪塞。谢映柔怒不可遏,提刀便朝他砍去,他却将亲子推到身前作盾!若非当日属下眼疾手快,甩鞭挡了一下,只怕那时黑风寨已被一锅端了。后来陈二爷放了属下与王茂,也是念在我救了那孩子的情分上,只警告我等不可再与谢映柔有任何瓜葛。”
他换了个坐姿,续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呢?他既能对亲子行此之事,陈家众人岂会待见他?故而这些时日他入寨以来,属下处处提防。这厮满口诳语,为防万一,咱们还是连夜去铁沙岭避避为好。”
宋志远颔首道:"你这般谨慎倒是应当。罢了,依你之言,这便鸣鼓传令,连夜撤离。只留两位弟兄扮作樵夫,在左近潜伏探查。若陆逸那厮真引来官兵围剿,老子定将他剥皮拆骨!"
话音未落,院中忽起一声惨叫。宋志远与曾九齐齐转头,只见放哨的王茂已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支雕翎箭。二人抢步上前扶起王茂,王茂正捂着胸口痛苦抽搐,手指费力地指向山下。
宋志远循其指处望去,只见山下火光如蛇,正顺着山道往寨中窜来。他急忙跃上院中高台,抡起鼓槌猛敲警示。寨中众人闻声各执刀枪棍棒聚拢,宋志远扬声喝道:"官兵从山前杀来了!速从后山往西侧突围,快!"
霎时院中乱作一团,百余人马蜂拥着往后山奔逃,可未过片刻,却又齐齐折返。宋志远望着前后夹击的官兵,心头火起,只得随着众人四散奔逃,怎奈官兵已从四面八方涌来,竟是插翅难飞。
为首的陈季昭与刘宏,率领两千官兵将栖霞寨团团围住,终将四下逃窜的匪众悉数逼至寨门内的空院中。
不等宋志远开口分辩,陈季昭已扬手喝道:"杀!一个不留!"
宋志远脸色骤变,高声嚷道:"来者何人?为何不问青红皂白便要痛下杀手?我等虽落草为寇,却从未行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陈季昭身披铠甲,立于山顶崖边,腰间佩剑随山风轻晃,剑鞘上的鎏金兽纹在火光照耀下格外醒目。他俯视着院中缩成一团的匪众,喉间滚出一声冷笑,声音裹着寒意穿透风声:“黑风帮?三年前清风镖局押镖途中,镖银尽失,镖师一死三伤;一年前尔等抢劫熊员外一家,熊员外父亲因尔等入室抢劫,吓得旧疾复发,当场殒命;三月前你们拦路抢劫太常寺典簿和国子监博士一家,致其家眷受惊,太常寺典簿家十岁孙女至今卧榻不起。桩桩件件,皆是尔等造下的罪孽,还敢妄言未曾伤天害理?”
他手按剑柄,剑锋似要冲破鞘中束缚:“至于我是何人?陈某乃羽林大将军陈季昭,今日携王法而来,便是要清算这些血债。” 说罢猛地拔剑,寒光在火光中一闪,映出他眼中不容置喙的厉色:“动手!”
宋志远闻此,已是面如灰色,知其大限将至。只没想到陈家人会如此迅速寻上他们。
黑风帮上下不过百余人,怎敌得过两千官兵?况且官兵所持兵器精良,又皆训练有素,匪众们本就是乌合之众,哪里是对手?一场激战转瞬即毕,黑风帮已被剿杀殆尽。
陈季昭命官兵在寨中仔细搜寻,务必不放过任何漏网之鱼。果然,有官兵在一间破屋中发现了状若疯癫的陆逸。
刘宏望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冷声道:“倒没想到你还活着,这般命大,竟然还与这些土匪搅到了一处。”
陆逸瘫软在地,指着不远处宋志远的尸身,嘶吼道:“这帮狗贼未死,我怎敢死?当年我离开后,他们寻到柔儿索银,柔儿拿不出银钱,便被他们一众人欺辱数月。末了,竟将身无分文、动弹不得的柔儿扔去城隍庙,任其自生自灭!后来被你陈家姨娘陆雪寻到,逼着她接客,最终身染恶疾!”
他说着恸哭起来,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滚落在地:“便是留她在山上做个废人也好,为何偏要扔去山下受那般折辱!至于陆雪那贱人,我来黑风帮第二月,便已将她碎尸万段,送去阴曹地府陪柔儿了!我入这黑风帮,本就是为借势报仇,要让所有欺辱过我与柔儿的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忽而他猛地收住哭声,仰天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夜枭啼叫:“陈季昭,如今总算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三道袖箭已如寒星般射向陈季昭。陈季昭原以为陆逸已是将死之人,未曾多加防备,怎料他竟藏有袖箭。仓促间抽剑抵挡,无奈袖箭连发,速度奇快,堪堪挡下两箭,仍有一箭正中右臂。
右臂霎时酸麻无力,佩剑 “哐当” 落地。
刘宏见陆逸狂笑不止,怒喝一声,上前一剑刺穿其胸膛。
陆逸笑望着陈季昭,气息已如风中残烛,断断续续道:“你害…… 柔儿成…… 残废,你害…… 我也身染恶疾,我…… 就是…… 要你的命,那毒…… 无解。哈哈哈……” 笑声未落,嘴角已溢出大量鲜血,转瞬间便没了气息。
陈季昭眸色一沉,反手抽出靴中匕首,利落地划开右臂衣袖,只见伤口处黑血正汩汩往外冒,带着腥臭气。他扯过腰间手帕咬在齿间,将匕首在火把上反复烤得通红,牙关紧咬,朝着中箭的溃烂处猛地刺下 ——
“嗤” 的一声,皮肉被烫得焦糊,白烟混着血腥味腾起。他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左手死死按住右臂不让其颤抖,右手握着烧红的匕首在伤口里反复搅动,将泛着黑紫的腐肉连带着碎箭屑一并剜出。黑血溅在泥土地上,像极了陆逸临死前狰狞的笑。
刘宏看得心惊,忙上前欲扶:“季昭!”
“别动我!” 陈季昭低喝一声,抽出匕首时带起一串血珠,他扬手将染血的帕子掷在地上,从怀中摸出瓷瓶倒出解毒丹吞下,又撕下袍角用力勒住臂膀上方,阻断血流。
那解毒丹还是贤王妃特意从云游神医处求来的,一共不过三颗,竟耗去万两黄金。他当时还跟郡主打趣,笑说王妃定是被那游医蒙骗了 —— 他武艺高强,又身居大将军之位,寻常宵小如何近得了身?赵予娴却执拗地将瓷瓶塞进他袖中,再三叮嘱务必随身携带,说刀剑无眼,防人之心不可无。
没承想今日竟真派上了用场。他望着地上陆逸的尸身,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苦笑。驰骋沙场多年,斩过叛将,平过边患,到头来竟栽在一个油尽灯枯的疯人手里,若传出去,怕是要成京中笑柄。
山风卷着尸气掠过,他望着陆逸早已僵冷的脸,右臂的剧痛里混着彻骨的寒意。那毒果然霸道,不过片刻,指尖已泛起青黑。他扶着崖边巨石缓缓坐下,对刘宏道:“传令下去,焚寨,收兵。”
火把被掷向柴草堆和破败的房屋,烈焰腾起时映着他苍白的脸。袖箭上的毒无解?他偏不信。只是此刻右臂越来越沉,意识也渐渐模糊。
“季昭!” 刘宏的呼喊越来越远,陈季昭终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