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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初合，宣室殿的琉璃瓦上映着一抹残霞。江家姐弟刚一动身前往椒房殿与皇后叙家常，魏纾意便识趣地避让，由着两个青衣内侍引着往宫外去。本想着借北军随从里那匹枣红马赶回宁国公府，偏生行至南宫门处，正撞见萧应忱带着虎贲军押人。
“殿下万安！”领路的小太监慌忙跪倒。
“见过永宁王殿下。”尽管魏纾意千般不愿撞见，也只好微微欠身行礼。
“免礼。”萧应忱应道，“你们这是去往何处？”
“回永宁王殿下，岑总管吩咐奴才送魏四姑娘出宫。”小太监躬着背，灯笼穗子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虎贲卫押着的囚车忽然发出铁索挣动声，又看了看萧应忱阴沉的脸，魏纾意耳后渗出冷汗。
“原是魏四姑娘要家去。”萧应忱指尖叩在囚车木栏上，冰冷的眼神警示了囚车中的黑袍女子，“倒巧了——这女子如今渐渐转醒，不若姑娘随本王走趟诏狱，事毕再用郡王车驾送四姑娘回宁国公府？”
檐角风铃被晚风吹得零落作响。
眼看魏纾意不说话，萧应忱忽地倾身碰了碰她冰凉额角：“四姑娘抖得厉害，可是夜露寒重？”言罢，解了墨色披风往她身上一罩，骨节分明的手指缠着系带慢条斯理打结。
魏纾意喉间发紧，她怕极了，唯恐萧应忱会趁此机会对她不利。在上一世，他们毕竟做过恩爱夫妻，她至少还有自保的底气。然而这一世，她与他几乎没有交集，这回如此坏事，怕是真要命丧黄泉了。
“纾意无碍，许是今日遇袭受了惊。瞧她忽有动静，心有余悸。”她不动声色往后挪了半步，强壮镇定答道。
玄色披风的丝带倏然被他收紧，萧应忱指尖堪堪擦过她颈侧，话语间带着冷笑：“有本王在此，倒不知魏四姑娘还在怕什么？”他忽然压低身子，身上那股熟悉的檀香扑鼻而来，“还是说……要阿栩守在这儿才安心？”
她心中暗自思忖：完了完了。怎的又绕到了江栩身上？前世今生，他似乎总和江栩有着解不开的纠葛，如今还要假装兄弟情深，真是难为他了。该死的薄幸郎，上一世也是这般给魏纾宛披披风的，合着魏家的女娘他都要招惹一番吗？
“殿下说笑，我与江小将军并不算熟稔。何来心安一说？”她借着拢披风的动作避开他。
魏纾意的手刚扶上马车的车框，腰间猝然横过金丝绣竹的玄色衣袖。萧应忱托着她后腰往上一送，“我这车驾可比江家的大多了，魏四姑娘还是仔细些，摔着可就不好了。”
她本能的反抗，反手便是清脆的巴掌声，惊得周围侍卫和黄门目瞪口呆。
魏纾意望着他侧脸泛起的红痕，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意，“永宁王请自重。”
萧应忱偏过头，舌尖缓缓顶了顶泛着血气的颊侧，发出一声低笑。他抬眸扫过噤若寒蝉的虎贲卫与黄门，侧脸的红痕在这夜色中若隐若现，他正色道：“方才不过是檐角风铃作响罢了。”
“诺，殿下。”
魏纾意在这车驾中尚未反应过来，膝上已被他披上了白色的狐裘。
“魏四姑娘这掌风倒是利落。”他忽地扯开披风的系带，露出她颈间被掐过的红痕，“四姑娘既要守着闺阁名节，何苦深夜翻江府西墙？起初既惜命不愿掺和此事，为何此事却又屡次出手，将生死置之度外？”
“殿下究竟想问什么？”她攥紧袖中淬毒的银针，强作镇定地道：“自江小将军将我带入北军地牢之日起，我便已身陷此局。祠堂鬼影幢幢，嫡女被逼祭天，皆冲我而来。我出手相助，一是为求自保，二是身为医者，实难眼睁睁看着百姓受那苦难煎熬。”
“那为何还要谏言，亲自入诏狱为那女子施针？你不放心本王？”
魏纾意心中慌乱，忽地灵光一闪：“我并非信不过王爷，只是担忧那女子。蛊毒或可解，但蛊童却未必能救。若王爷无力制衡那女子，最终只能取其性命，那在她殒命之前，我也要从她口中问出救那孩童之法！我不能让我的病人轻易陨命于我手中。”
“本王允了，在撬开蛊童案前，这女子随你诊治。待真相大白后，再由本王亲自审问，而后腰斩。”萧应忱稍作停顿，又语重心长地道：“不过，只是四姑娘当知，悬壶济世虽善，却非人人可渡。有时，能保全自身已是莫大的幸运。望娘子日后多加珍重，莫再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
魏纾意听罢，艰难地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心中暗想：他果然在敲打自己莫要再插手，方才谎称救人的说辞，竟当真骗过了这位多疑的永宁王。
“纾意受教了。”她抿唇，点头回应道。
诏狱青石墙沁着阴冷潮气，女子被绑在木架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魏纾意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手法熟练地为女子施针，女子四肢变得瘫软，复又沉沉睡去。萧应忱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望着魏纾意。
施针完毕，萧应忱便准备送魏纾意回府。两人刚走出诏狱，身边的随从厉行匆匆上前，低声通报：“王爷，江将军来了。”
萧应忱眉头微挑，转身看向快步走来的江栩，问道：“阿栩，你来做什么？”
“宥则怎的把我的大夫拐过来了。”江栩胳膊往人肩头一搭，“听闻魏四姑娘并未归家，而是来了诏狱。我便想着，既是我带进宫的人，自然该由我护送回府。”他晃了晃手中青瓷罐：“尚公局顺来的安神香，权当给魏家长辈压惊。”
萧应忱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魏纾意：“四姑娘，既然阿栩来了，你便随他回去吧。本王还有要事处理，恕不远送。”
魏纾意轻轻点头，向萧应忱行了一礼：“多谢王爷。”说完，她便随江栩离去。
望着魏纾意远去的背影，萧应忱心中却难掩失落：“阿嬑，我在圣母前跪了许久才换来的重生，本想在大业之中保全你，可你偏偏还是站到了江家这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