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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迷彩服会吃人。它吞噬你皮肤的颜色，汗水的咸度，伤口的形状，最后连瞳孔的反光都染成橄榄绿。新兵授衔那天，班长说我们从此都是“被国家纹过身的人”。直到十年后洗澡时看见肩胛骨上的弹片疤痕，我才明白那个纹身不在肩章，而在骨血里。
第一章新兵刺
1998年长江第六号洪峰过境时，我正跪在战术训练场的煤渣地上。作训裤膝盖处磨出两个硬币大的破洞，碎石子扎进肉里，血渗出来在布料上洇成两朵暗花。
班长拎着五六式冲锋枪的弹匣走过来，金属外壳故意蹭过我红肿的手背：“知道为什么叫你们跪姿装弹？”他忽然抬脚踩住我颤抖的小腿，“战场上中弹了也得继续打！肠子流出来就塞回去，手指断了用牙咬开保险！”
我闻到枪油混着他作训靴底的牛粪味。远处堤坝上抗洪官兵的口号声被风吹成碎片，班长突然抓起我的右手按在滚烫的枪管上，皮肉焦糊的味道让所有人瞳孔收缩。
“记住这个温度，”他松手时我的掌心粘下一块铁皮，“等你们握枪不觉得烫，才算兵。”
第二章冰裂纹
2003年非典封城期间，我被抽调去看守军用隔离点。防护服密不透风，护目镜在鼻梁压出紫痕，枪械库领来的95式步枪裹着保鲜膜——上级怕病毒沾在金属上。
那夜两点，岗亭玻璃突然被砸响。穿生化服的卫兵拖着个挣扎的人形物体，面罩里呼出的白雾糊成一片：“三区有个翻墙的！”
我打开强光手电时呼吸停滞了。地上蜷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左手攥着半块砖头，右腕伤口翻卷像咧开的嘴。他迷彩裤膝盖处也有两个破洞，露出结着血痂的皮肤。
“我要去武昌...”少年咳出的血沫喷在面罩上，“我爹在堤上...”他突然剧烈抽搐，迷彩服领口敞开，锁骨下方露出烫伤的半月形疤痕。
我握枪的手突然刺痛，1998年粘在掌心的枪管温度穿越时空灼烧神经。少年最终被装进尸袋时，我用刺刀在他躺过的水泥地上刻了道痕——这是班长教我们的规矩，每个带不走的名字都该有印记。
第三章骨血旗
2020年武汉火神山医院建成那夜，我作为消杀分队队长最后一次巡查病房。防护服左臂贴满荧光条，在走廊拖出流星般的尾迹。
负压病房门口有团黑影。穿旧式作训服的老兵正在敬礼，袖口露出焦褐的半月形疤痕。我手电光扫过他胸前的抗洪纪念章，呼吸器突然结满白霜。
“我来接我儿。”老兵指向走廊尽头。顺着他手指方向，我看见1998年的自己正跪在煤渣地上，2003年的少年躺在尸袋里微笑，无数道迷彩身影在强光中叠成浪涛。
摘下N95口罩时，我对着泛黄的军容镜整理防护服。镜面右下角有道陈年裂痕，把我的右眼切成两片不相连的星空。左肩弹片疤痕微微发烫，像块烙进血肉的军功章。
后记
有些纹身你看不见，但它会长进骨髓里。每次冲过火场，我都能听见骨头上那些弹痕与烫疤在唱歌，它们用的是军号手的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