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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屏的蓝光在凌晨三点的办公室晕染开来，周寻的手指在青轴机械键盘上敲出密集的雨点声。工位隔断上贴着褪色的OKR计划表，最上方用红笔潦草地写着：“35岁前全款买房“。
“周工！阿里云服务器又崩了！“实习生撞开玻璃门，怀里抱着发烫的MacBook。机箱嗡鸣声中，周寻瞥见年轻人袖口露出的卡地亚蓝气球手表——那是他连续加班三个月错过的生日礼物。
喉咙突然涌上铁锈味，他扯开领口去抓降压药，却碰倒了桌角的相框。五年前的西湖断桥在玻璃裂痕中摇晃，照片里穿碎花裙的母亲正把剥好的橘子塞进他嘴里，父亲举着虎跑泉水泡的龙井，茶汤在冬日阳光下泛着琥珀色。
“警告：CPU温度超过阈值。“
报警声与手机震动同时响起，老式翻盖机的绿色屏幕亮起：【中国建设银行】周德贵向您尾号214账户转账2000元，附言：买点好的。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上周母亲电话里的咳嗽声：“你爸非说城里物价贵...“工牌金属边沿刺破指尖，背面刻着入职时写的豪言壮语，血迹正慢慢洇开“财务自由“四个烫金字。
“周工？您脸色好差...“实习生的声音忽远忽近。
视野开始坍缩成隧道状，三十四岁的记忆在脑神经里炸开：十三年前父亲肺癌晚期的缴费单，七年前分手时女友留在玄关的婚戒，三个月前主治医师指着CT片的阴影...
“砰！“
额头撞在Delete键上，飞溅的枸杞菊花茶浸透键盘。意识消散前最后看到的，是聊天窗口弹出的消息：“未婚无子，后事从简，公司抚恤金已联系其父母。“
***
蝉鸣声撕开2005年的夏天。
周寻在课桌上惊醒，口水浸湿的英语试卷粘着脸颊，泛黄卷首印着“临江二中高三第二次模拟考“。同桌陈冬冬正用圆珠笔在《七里香》歌词本上画坦克，钢笔墨水漏了满手。
“寻哥！“后座王胖子戳他脊梁骨，“老班让你去趟办公室。“
走廊尽头的告示栏贴着处分通告，某男生因在网吧通宵被记大过。周寻盯着玻璃倒影里的少年：洗到发硬的校服领口露出嶙峋锁骨，左胸口袋隐约可见存折的轮廓——那是今早母亲偷偷缝进去的。
“报告。“
班主任老严从教案堆里抬头，搪瓷杯里浮着三枚胖大海：“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他抖开成绩单，“从年级前三十跌到二百零七，贫困生助学金还要不要了？“
窗外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声，周寻的视线穿过老严花白的鬓角。墙上的挂历停在五月十七日，鲜红圆圈标注着“钢厂改制动员会“——前世父亲就是在这天签下买断工龄协议。
“听说你爸要下岗了？“老严突然放软语气，从抽屉摸出牛皮信封，“这是复读班的招生简章，你母亲...上周来学校跪着求我...“
蝉声突然尖锐起来。
周寻摸到校服内袋的存折，农业银行打印的余额还停在763.42。前世他直到父亲咳血住院才知道，这笔钱是母亲在纺织厂连续值了三十个夜班换来的。
“谢谢老师，“他把信封推回去，“我会考上清华。“
放学的铃声混着自行车铃铛响成一片。周寻在车棚找到那辆二八杠凤凰，横梁上缠着母亲用毛线勾的防滑套。经过校门口油炸摊时，油锅腾起的烟雾里浮着无数个前世今生的黄昏。
“寻寻！“
母亲系着洗变形的围裙站在夕阳里，脚边竹筐堆着青红相间的辣椒。她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铝饭盒，揭开时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皱纹：“钢厂发的降温绿豆汤，快喝...“
酸涩突然哽住喉咙。周寻想起2023年那个暴雨夜，ICU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中，母亲就是用这双结满老茧的手，把他写的代码一张张折成金元宝。
“妈，明天我去钢厂找爸。“
“你疯了？高三关键时期...“
“我要给他看个东西。“周寻从书包抽出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泛黄的纸张上画着未来三个月沪市大盘走势图。最下方用铅笔淡淡描着句话：这次换我来守护这个家。
暮色漫过纺织厂家属院斑驳的外墙，晒衣绳上飘荡的蓝白校服像列队的风铃。周寻在公用电话亭按下重拨键，听筒里传来证券公司的彩铃：“2005年最具投资价值股票推荐...“
当隔壁传来《新闻联播》片头曲时，少年在台灯下摊开全新的笔记本。
第一页写着12个墨迹未干的字：这泼天的富贵终是轮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