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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通天晓的卧室,就像踏入他那深不见底的内心世界。
简约到极致的风格里,每一寸空间都透着程序化的精准和军事化的冷峻。青灰色哑光的金属墙壁空荡荡的,像一层密不透风的壁垒,将房间主人内心中翻涌的情绪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新增的壁柜嵌在墙内,严丝合缝得像是与生俱来。强化硅晶玻璃门后,各式武器按能量层级排列——
从擎天柱亲手赠予、象征荣耀与信任的天骄之锤,到星际旅行途中从海盗手中惊险缴获的离子枪,都像勋章一样标榜着着绝对秩序,枪托与柜壁的间隙都丈量着不容僭越的准则。
而在这规整如军规铁律的房间里,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充电床边那口银灰色合金棺材。
人们大多都会对和死亡有关的东西心存忌讳。更不会有人会在每天休息的床边放一口装死人的棺材,和冥器日日相伴。
这么干的只有通天晓。他已经和这具棺材相伴了几百万年了。
那冷硬孤寂的金属表面,历经几百万年星尘辐射与战火硝烟的洗礼,微微泛黄,如同老兵身上褪色的战甲,饱经沧桑却又透着近乎偏执的洁净。
不难想象,在无数个寂静的周期里,通天晓是如何用远超对待作战地图的耐心,全神贯注地照料着这具棺材。每一处闪耀的光泽,都像是他亲手倾注的思念,那绝非简单的擦拭,而是将时光揉碎后,饱含感怀与眷恋的摩挲。
缠绕在棺头的铁链,每一环都被磨得能映出天花板的格栅,扣环内侧泛着经年累月轻柔擦拭留下的柔光;六只承担整个棺身的合金轮,从轮毂到外缘,洁净得连冗余的机油都没有。
这份耐心,比他在作战地图上标注侧翼突袭路线时,对着经纬度小数点后第三位较劲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厚重的虔诚。
通天晓本人正站在棺旁,一手稳稳搭在棺材边沿,一手缓缓掀开棺盖,动作轻柔得近乎朝圣。那曾握碎过无数敌人火种的手,此刻悬在棺沿上方,指节微微收紧,仿佛在掂量某个比星际战局更重大的决断:是坚守百年的执念,还是接纳眼前突兀的“重生”?
他的光学镜半眯着,冷色的光效一如既往沉寂冷肃,可深处却有暗流涌动——几分悠远的感怀如星尘漫漫,几分经久不愈的悲伤似陨石撞出的深坑,又掺杂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像在雷区里摸索前行的微光,以及被死死按在火种仓里的渴望,几乎要冲破金属躯壳。
“真是自讨苦吃!”白虹轻轻叹息一声,刻意放重脚步,金属脚底与地板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宛如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这片凝固的、近乎肃穆的静谧。
通天晓闻声看向门口,瞬间明白了少年的用意——用喧嚣驱散沉湎,用现实敲碎幻境。
他微微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过来看看吧!”
说着,他稳稳地用卡扣将棺盖固定好,动作流畅自然,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极力隐藏的紧张。
早在到达铁堡那天,白虹看到士兵们将那具棺材小心翼翼搬入房间时,内心便如同被好奇心的藤蔓紧紧缠绕,逻辑中枢每一个字节都在催促着他跟进去一探究竟。
他迫切地想知道,通天晓在他的棺材里究竟藏着什么。
是维持生命的能量液罐子?
是自己曾经使用过的武器,承载着共同战斗的回忆?
再不然,是自己留下的白色能量液样本?
可他也曾听说,为了塞伯坦的复苏,那些样本早已消耗殆尽。
思来想去,他觉得通天晓大概率不过是用各种和自己有关的东西,聊以慰藉那份深沉的思念罢了——还能有什么超乎想象的特别?
哦,对了!通天晓曾说过,他亲自前往火种源之井,确认了自己的死亡,并带回了遗骸。
那么……
刹那间,白虹心头那股按捺已久的好奇如汹涌的潮水般再度涌起,再也难以遏制。他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棺材边,微微俯身,目光迫不及待地探向棺内——毕竟,这世上能有机会亲眼瞧瞧自己“尸体”的,恐怕凤毛麟角。
“这……这是——我?”
他震惊地盯着棺中。那里面甚至称不上尸骸,不过是些残缺不全的零件,却被人依着塞伯坦人的生理结构仔细拼摆着。只有那黑洞洞的火种仓,还能让人勉强辨认出这是一具塞伯坦人的钢架。虽然已经破损变形,却被打理得银光烁烁。
——仿佛收藏者在修补的不是一具残骸,而是一个破碎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