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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第一场雪足足下了一夜。放眼望去，雪白世界，天地澄净。大清早，小道童勿念领着琳琳在庭院水池上滑冰，流萤及时止住。但一向身体娇弱的琳琳到得晚间开始发烧，浩烟熬了草药给她喝下，还是不出汗，往日伤心裂肺的一幕跃上脑海，她怕猛然间失去这位可人儿，因此将琳琳抱到自己的房间，亲自照顾琳琳；又让怀孕的流萤去休息。琳琳梦呓，喝水，尿尿，需冷敷额头退热，替她按摩，折腾到天蒙蒙亮孩子烧退了些，浩烟方打了个囫囵觉。
到晚间又开始发烧。浩烟守护到天亮，已经心神俱累，派姚侍卫赶去都城请锦川过来一趟。
锦川深知浩烟的痛楚，着人入宫请御医，自己轻骑快马赶往城外蜉蝣道观。
待锦川满头大汗出现在浩烟面前，琳琳已烧退，坐在床上玩布偶呢，她还记得锦川，甜甜地叫道“姑母”。锦川长嘘口气，脱掉狐皮长袍，瘫坐椅里不想动弹，浩烟含愧亲自替她脱靴，换上干燥暖和的棉鞋。流萤端来热茶，见过昔日主子。
锦川瞅了瞅流萤隆起的肚子：“我几个丫头唯有你落个好结果。未想到我们三人兜兜转转还能在这里聚首。”
“还能再伺候淑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这也是奴婢的福分。”
锦川喝口热茶，走床前摸摸琳琳的额头和脸蛋，确实不发烧了，精神还好，她拿自己的小手绢替锦川擦拭头发上的雪水，锦川含笑说：“你最体贴。”转而对浩烟说，“这孩子生来有点娇弱，你要费心了。”
琳琳说：“我想娘亲。”
锦川指了指浩烟：“你的娘亲就在这里。”
琳琳摇头。幽黑的眼睛里溢满迷惑。
“你娘亲以前身体不好不能亲自照顾你，以后她会一直陪着你，可好？你喜欢不喜欢这个娘亲？”
琳琳睁着眼睛看向浩烟，似乎要思考什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茫然而又呆萌的样子惹得浩烟很心疼。
“这孩子才来时一直惦记着德妃，幸亏有勿念陪着她玩，不然不会很快跟我熟黏。她不断变换母亲，甚是可怜……”想起琳琳的生母西城生死不明，浩烟对锦川颇有不满。她的不满锦川焉能不察知？
“西城还在人世吗？”浩烟终于抛出心底的疑问。
锦川摇头，回避浩烟责备的眼神。
琳琳坐一旁玩布偶，幼小的心灵里那个叫西城的人与她毫无关联。她举起玩偶给锦川看，锦川伸手去拿，她又藏到身后坏坏地一笑。笑起来很像西城。锦川心里不自在。浩烟只是望着琳琳出神。大家各怀心思，气氛尴尬。听到外面的侍卫通报御医上山来了，浩烟与锦川不约而同走到隔壁书房去坐着，不一会儿侍卫引御医来拜见。
御医拍去身上雪花，隔着厚厚的帘子用宫中礼节向浩烟行礼，浩烟听他也称自己为淑妃娘娘，再次辩解：“我已经出家修道早不是什么淑妃，请你们称我无忧即可。”
“臣哪敢失礼。”
锦川笑笑。
“请御医先替琳琳把脉看看，昨夜发烧到今上午才退热，有点咳嗽，也不知晚上会如何，令人担心。”
“是，请娘娘宽心，臣去看看。”
御医走后，浩烟问锦川刚刚笑什么，锦川说：“一切皆幻象。管别人称呼你什么，你只管应着，你是谁，丝毫不变。修行的人，难道这点也参不破么？”
“善恶之行，祸福所归。你既为世间的人，难道没有个敬畏之心么？硬要拆散她们母女，以致西城郁郁而终，于心何忍？”
锦川又笑了：“西城是你朋友，我哪敢害她，后来我也找过她，因为她隐姓埋名，就再也找不着了。前段时间我到慧清庙游玩，偶然发现她的坟墓，一座孤坟甚是可怜，我也很后悔当初的任性，大概我是绝不宽容背叛我的人，才对她冷酷。听庙里主持说她身体很差，没多久便病故，我已将此事告知曾茂，想必他会给她重新厚葬。事已至此，你就宽心吧。”
“若得知西城改葬的地方，我想去拜祭一下，尽一尽故人的心。”
“这个自然会告诉你。山上久居无趣，改天我带你下山走一走可好？”
浩烟摇摇头：“我岂能如你一般自由自在。这里不寂寞却也孤独，但这是我的宿命，与人无关。况且这里也甚好，一年四季物事变换也够看的，不觉枯燥。没有牵挂的事，也没有奔往的地方，安于此时此刻，再添上你常来坐坐已经很好了。”
锦川拿暖手炉捂手，一边来回走动，心里思忖这里确实寒冷，屋里烧着炭火还是冷丝丝的，伸手摸摸浩烟的手，凉凉地，虽然她穿的布棉袍也还厚实，仍禁不住寒冬侵袭。她把暖手炉递给浩烟：“该多派点人手来，你不要做事了，当心手生冻疮。”
“不要惊动宫里的人，就连流萤我还想着打发她下山跟她夫君住一起，她怀着身孕还来照顾我，实在辛苦。我能照顾好自己。山上人多反而不清静，容易滋生事端。”
正说着话，御医过来禀报柔嘉公主病情，“感染风寒但脉息正常，精神亦好，刚刚微臣看她喝了一碗稀饭，眼下并无大碍。微臣也看了娘娘配的药，确实也对症，所以暂时不需要另配新药，到得晚上再看看，微臣就宿在山下静候差遣。”
浩烟说句你费心了，就遣勿念吩咐厨房做点野味慰劳御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