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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仪洲,梓潼山。
海潮拍打着礁石时,稚棠正将松枝踢进浪里,前头逍翎载着缙云的身影早隐入云中——他总这般周全,生怕玄禹道君忧心,便先一步亲自去拜见道君,倒衬得她像个甩手掌柜似的。
也好,正好能偷个懒,打个盹儿。
稚棠倚在听松亭亭角下,海雾卷着水汽温柔拂来。
她想起这几日来南门府邸打探消息的人络绎不绝,几乎将东厢房的门槛踏出凹痕。灶神奶奶破例送来好多好吃的,食盒摞得比香案还高,油酥麻糍里裹着试探,如:“善见城那头可有红笺飞来?”“云麓山的红绸灯笼,何时再挂呀?”挤眉弄眼间还暗示稚棠透露消息。
稚棠慢条斯理嚼着灶糖,愣是啥消息儿都没透露给她,但食盒倒是全数收下了。灶神奶奶脸色沉沉,跺着脚嘟囔了几句便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唏嘘,“皎皎这丫头……真是白养她那么大。”
稚棠唇角微翘,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大悲大喜之间让稚棠还恍若身在梦中。今日回到梓潼山反而觉得这平日认为枯燥无味的日子反而格外的岁月静好。稚棠刚闭上眼,却听见有碎语从亭上飘来。
“泽卿,你别急……稚棠有公子和逍翎陪着呢。”泽卿捏着诀儿就要往须弥山上冲,却被晏晏拽着衣袖牢牢不放。
“晏晏!你别拦着我。”泽卿一边说,一边想要摆脱晏晏的手,急道,“帝君摆明要稚棠的人,缙云兄怎得竟由着她闯入那善见城?”
“稚棠是听说舜英姐和墨骁公子都被关押,自己非要去闯一闯。”晏晏也有些急了道,“你何必怪我们公子,换作是你,你拦得住她吗?”
“这……”泽卿一时语塞,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你也别拦着我,我要上善见城!”
“泽卿!我知道你心急,但是那善见城岂是我们想去就能去的?你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平白折损,倒不如留着气力等稚棠回来照料她。”晏晏仍抓着泽卿的衣袖不放,劝道,“公子既让我先回到梓潼山等消息,你也就在这里等他。我相信我家公子,定能安全带稚棠回来。”
“晏晏,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你让我在这亭中干等,我做不到。”良久,泽卿又道,“我知道我这般残躯,自然比不上墨骁兄的神勇,更遑论有缙云兄的智谋。可是……若天族的人胆敢伤害稚棠,那……纵使我粉身碎骨,也定要护她周全。”
泽卿哥哥……稚棠心下一揪,依靠着亭角的背脊突然收紧,她见过泽卿咳血发病的模样,却从未听过这般摧心剖肝的告白。
稚棠自亭下探出半张脸,“什么粉身碎骨,没那么严重。瞧,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她转了一个圈,笑嘻嘻地说道。
晏晏惊喜转身“稚棠!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泽卿已掠至她身前,稚棠尚未反应便被他一把拽入怀中。
“你当真闯了善见城?”他喉间还滚动着忧惧,“你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泽卿的拥抱裹着药香与淡淡的血腥气,指尖陷进她后背衣料时微微发颤。稚棠耳尖忽而滚烫——原来他心口跳得比犯病时更急,震得她那些嬉笑言辞都碎在喉间。
稚棠羞赧道,“泽卿……你放开……”
“不!稚棠,我不放开,我再也不要放开……”泽卿将稚棠抱得更紧,“你总爱涉险,从不顾及我的感受……稚棠……难道你真不知我的心意?”
稚棠见晏晏不知何时已拾趣地没了踪迹,便又道,“我自知你的关心,我也关心你,你的病如何了?”
泽卿别过脸去,“快死了,活不过明日。”
“说什么晦气话?”
“我与你说正经话你却总这般搪塞迂回,简直剜人心肝。我不发病死,也迟早要被你急死,被你气死。”泽卿见稚棠垂了眼眸,自觉说话重了些,便道,“墨骁兄将我送回了龙泽殿,宝姨在,可保我无恙。”他尾音已浸了温柔,却偏要强撑冷脸。
“好啦,我的泽卿哥哥若真被我气死,我去哪里再去寻这般会对我好的公子。皎皎答应你,下次涉险前定先通知你。”稚棠将额头轻轻抵上泽卿的下颚。
“什么?还敢涉险……”泽卿轻轻喘息,“若你再敢涉险……我便将你锁在朝歌山底,用海底月见珊瑚做成笼子……”
“若真被拘在那金丝笼里倒也不差——檐角蟠龙纹嵌着夜明珠,四壁垂落鲛绡幔,冬暖夏凉自不必说,每日还有泽卿哥哥送来的水晶肘子……”她故意拖长尾音,“倒是自在逍遥得很。”
泽卿喉间溢出笑声:“是啊,你若再不懂得爱惜自己——”他指尖忽然掠过她唇角,“我便把毒药涂在肘子上,毒哑你这张气人的嘴。”
荒唐话坠地的刹那,泽卿自己先被逗得眼尾折起细纹。那笑意如文玉树上新生的春枝,颤巍巍扫过稚棠发间明珠簪。待她佯怒要捶,他早已翻掌亮出两枚冰蚕银丝绣囊,丝绦上坠着的合欢铃叮咚作响,正好掩住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又是塞满果子的花囊?”稚棠伸手要夺,指尖却被对方滚烫的掌心握住。泽卿将花囊轻轻推入她指缝:“月老庙那日……我本是想送这个。”
稚棠见其中一只以月白色绸面打底,冰蓝绡纱上绣有满月映照海棠林的样式,月轮用金箔碎星点染,面上绣有“皎月照棠”字样;而另一只靛青绡帛上绣着海夜潮环抱月见珊瑚的图案,潮纹用墨绿琉璃质勾边,正面上绣有”泽汐萦卿“的字样。
“你若知我心意,便收下。”泽卿道。
稚棠摩挲着月白绣囊上金箔碎星,指尖忽触到异物,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枚小巧的海螺,好奇问,“这是什么?”
“我的本命传音螺。”泽卿深情几许,“你随身戴着,当遇到危险的时候,传音螺会释放毒瘴保护你。”
“泽卿哥哥……”
泽卿将两枚绣囊叠成并蒂莲状,宠溺地笑道,“呵,难不成我还真会锁住你吗?傻瓜……”
花囊在青石板上投出交颈鸳鸯的光影,稚棠忽觉掌间那蚀心花灼痕发起烫来。方才泽卿那句“粉身碎骨”犹在耳畔翻滚,还未仔细思量,耳边又听到泽卿温柔的声音传来,“皎皎,那日在月老庙我说的提亲,你究竟怎么想?”
稚棠迎上泽卿认真的眼神,自己的双眸也变得认真起来道:“婚姻之事,还得父母同意,皎皎做不了主。”稚棠见泽卿的笑容凝固,又笑着将月白色花囊系在腰处,“不过泽卿哥哥的心意,皎皎收下了,也必定好好珍惜,不会负你。”说完耳尖一红,将靛青花囊按在心尖。
泽卿也笑了,身后亘古不歇的海浪突然变得绵软起来,原来这海浪声也会如此痴缠,泽卿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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