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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青石暖
林渊蹲在溪边青石上，指尖拨弄着水面上漂浮的松针。春日的阳光透过老槐树虬结的枝干，在他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上洒下碎金般的光斑。远处山道上传来熟悉的木轮吱呀声，张瘸子推着独轮车的身影转过山坳，车板上捆着新打的野味。
“小灾星！“张瘸子远远抛来只灰毛野兔，“接着！“
野兔划出弧线的刹那，林渊瞳孔微微收缩。那畜生前爪有道新鲜的撕裂伤，伤口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他腾身跃起时故意慢了半拍，任由野兔擦着指尖坠入溪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笨手笨脚！“张瘸子笑骂着走近，腰间猎刀在阳光下泛着乌光。林渊盯着刀柄缠着的暗红布条——那是去年冬猎时，他亲眼看见这把刀捅进黑熊眼眶的布条。
溪水突然翻涌起细密的泡沫。
“瘸叔小心！“林渊猛地拽住张瘸子向后疾退。原本平静的水面炸开丈许高的水柱，条通体漆黑的怪鱼凌空扑来，满口倒刺般的獠牙泛着蓝光。
张瘸子的猎刀比惊呼更快出鞘。刀刃斩在鱼鳃处的瞬间，林渊看见他虎口处的螭龙刺青泛起幽光。怪鱼坚逾精铁的鳞甲如腐乳般裂开，腥臭的黑血泼洒在溪边鹅卵石上，竟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是冥河鮟鱇...“张瘸子用刀尖挑起鱼腹中未消化的半截人手，面色阴沉如铁，“这东西该在九幽黄泉...“
山风卷着焦糊味掠过鼻尖，林渊突然转身望向青石村方向。浓烟正在村东头升腾，那里是阿娘带着小妹摆早点摊的槐树巷。
槐树巷十七户人家的屋顶都在燃烧。
林渊冲进火场时，阿娘正将小妹塞进水缸。火焰呈现诡异的青紫色，舔舐过的砖墙留下霜花状焦痕。他抄起门边的铁锅盖住水缸，滚烫的锅柄烙得掌心滋滋作响。
“带阿囡去后山古祠！“阿娘将染血的布包塞进他怀里。林渊摸到布包里的硬物——是把匕首，匕身刻着与张瘸子刺青相同的螭龙纹。
火海中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三个浑身长满肉瘤的怪物撞塌院墙，它们脖颈上挂着青石村猎户的铭牌，溃烂的手指却生出尺许长的骨刃。
阿娘突然抱住最前面的怪物冲向火堆。林渊看见她后颈浮现螭龙刺青，幽蓝光芒如锁链缠住怪物。爆炸的气浪将他掀出院墙时，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阿娘回头时的口型：“跑！“
小妹在怀中哭喊挣扎，林渊咬破舌尖用血腥味让自己清醒。后山小径的碎石硌得脚底渗血，身后树木接连倒塌的巨响越来越近。转过第七个弯道时，古祠残破的飞檐终于映入眼帘。
朱漆剥落的祠门突然洞开，伸出的枯手抓住林渊衣领。他被拽进祠堂的瞬间，青铜门环上的螭龙雕像转动眼珠，追来的怪物撞在无形的屏障上炸成血雾。
“十九年...“嘶哑的声音从供桌后传来，张瘸子拄着猎刀跪坐在血泊中。他胸前插着半截骨刃，虎口的刺青正在缓慢熄灭，“终究是...没躲过...“
林渊颤抖着去按他伤口，却被冰冷的触感惊住。张瘸子破碎的衣襟下露出金属光泽的躯体，齿轮与轴承在皮下缓缓停转。
“你不是问我爹娘怎么死的吗？“张瘸子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胸腔传来机簧崩断的脆响，“现在你该问...他们为什么要把你送到我身边...“
小妹的哭声突然停了。
林渊转头看见她呆立在祠堂角落，手中握着从布包掉落的匕首。匕尖刺破她稚嫩的手指，血珠滴在供桌的八卦凹槽里，地面开始震颤。
古祠四壁的螭龙浮雕逐一亮起，龙睛处镶嵌的幽蓝晶石投射出星图。小妹的瞳孔变成琥珀色，稚嫩的童音吐出沧桑的古语：“第九代守碑人，验明正身。“
林渊怀中的匕首突然发烫。他低头看见匕身螭龙纹路正沿着血管爬上手背，祠堂地砖轰然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青铜甬道。小妹漂浮着坠入黑暗，发梢燃起与村中相同的青紫火焰。
“阿囡！“林渊纵身跃下甬道。疾坠中他看见两侧铜壁上刻满镇压符咒，每道符文的转折处都嵌着人类指骨。坠落第九息时，头顶传来青铜门关闭的巨响，接着是血肉之躯撞击金属的闷响。
地底祭坛的磷火照亮小妹悬浮的身影。她额间生出晶莹的龙角，脚下踩着由无数螭龙骸骨堆砌的王座。林渊手背的刺青突然灼痛，匕首脱手飞出，钉在王座扶手的凹槽里。
“哥哥...“小妹的声音带着重音，仿佛千万人在同时开口，“你可知这具身体里，锁着多少代天煞星的怨气？“
祭坛四角的青铜灯盏同时燃起。林渊看见每盏灯芯都是颗跳动的心脏，其中最新鲜的那颗...属于阿娘。
王座下的螭龙骸骨开始重组。
林渊抓起最近的腿骨砸向灯盏，骨茬在触及青焰的瞬间汽化。小妹——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存在——轻笑着挥动手指，骸骨化作锁链缠住他的四肢。
“多完美的容器。“冰凉的手指点在他眉心，“历代守碑人用十九年温养这具肉身，总算等到命格觉醒...“
锁链突然崩碎。林渊瞳孔燃起鎏金色火焰，缠身的螭龙骸骨发出畏惧的哀鸣。他踏着虚空走向王座，每步落下都震碎大片符咒。
“谁允许你...“鎏金火焰顺着锁链蔓延至王座，“...碰我妹妹？“
小妹体内的存在发出尖啸。祭坛开始崩塌，林渊抱住昏迷的小妹跃向甬道缺口。坠落中他看见地底深处有青铜巨门正在开启，门缝中渗出粘稠的黑雾。
张瘸子的猎刀突然从上方射来，钉入岩壁三寸。林渊蹬着刀柄借力上跃，头顶传来熟悉的苍老声音：“抓住！“
师尊的白须在甬道口飘扬，道袍袖中飞出捆仙索缠住二人腰际。当他们冲出古祠时，整座后山正在塌陷成深渊，青铜巨门中的黑雾凝成九首螭龙虚影。
“螭龙衔烛...“师尊掐诀封印深渊，袖口滑落的腕骨上赫然也有螭龙刺青，“终究还是提前了十年...“
林渊低头看着怀中小妹，她颈间浮现的刺青正在缓慢消退。夕阳将师徒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其中一道影子的头部...生着龙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