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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梧桐叶被暴雨打得簌簌作响，苏晚攥着诊断书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掌心。胰腺癌晚期，五个字像烙铁般灼烧着视网膜。她望着玻璃幕墙外铅灰色的天空，恍惚间又看见三年前那个盛夏，江述白握着她的手按在《合伙协议》上，指节上的银色素圈戒指硌得人发疼。
"晚晚，我们会成为司法界最锋利的双刃剑。"那时他眼底的星光比律所顶楼的霓虹更亮。
茶水间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苏晚猛地回神。诊断书被揉成一团塞进爱马仕手包最底层，丝绸衬里还残留着江述白送她的最后一瓶香水味——他上周突然换了用十年的雪松香，转而用起甜腻的橙花。
"苏律师，江律师在会议室等您。"实习生怯生生地探头，目光扫过她无名指上泛着冷光的婚戒。那枚与江述白同款的戒指，此刻正死死卡在消瘦的指节间。
会议室空调开得很低，苏晚看着投影屏上"君合律师事务所并购方案"的字样，忽然想起他们接的第一个共同案件。那是桩农民工讨薪案，对方律师团在四十度高温里西装革履，江述白却当庭脱下外套罩在她发抖的膝盖上——她痛经到脸色煞白仍坚持出庭。
"晚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江述白解开阿玛尼西装扣子，袖扣还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君合开出的条件足够买下整栋江景公寓，并购后你就是高级合伙人。"
苏晚盯着他领口若隐若现的吻痕，突然笑出声。三天前她在对方律所楼下咖啡厅，亲眼看见他揽着新晋女合伙人的腰肢。那个曾在暴雨夜背着她走过三条街去挂急诊的男人，此刻正用他们独创的"心理压迫式谈判技巧"对付自己。
"所以你要带着我们七年积累的客户资源，去给害死林老师的凶手当狗？"她抓起并购协议摔在桌上，泛黄的旧照片从文件夹滑落——那是他们的导师林教授坠楼前的合影，老人身后"匡正律法"的牌匾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
江述白瞳孔骤缩，腕表秒针走动的咔嗒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当年林教授因坚持调查君合律所伪造证据案，在开庭前夜从二十楼坠落。尸检报告说是抑郁自杀，但苏晚记得老人临终电话里的嘶吼："他们篡改了关键证物！"
"这个时代需要生存智慧。"江述白捡起照片擦拭，铂金袖扣在顶灯下折射出冷芒，"林老师要是肯收下那三千万封口费......"
玻璃杯砸在防弹幕墙上的爆裂声打断了他的话。苏晚看着鲜血从掌心蜿蜒而下，突然想起他们为第一个死刑犯做无罪辩护的那夜。暴雨冲刷着看守所的铁窗，江述白把发烧的她裹在风衣里，体温隔着衬衫布料灼烧后背。他说："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我也站在真相这边。"
"明天宇通集团的并购案，我会亲自出庭。"苏晚扯下婚戒扔进咖啡杯，看着铂金圈在拿铁泡沫里沉没，"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生存智慧。"
庭审当日，苏晚在化妆间吞下双倍止痛药。镜中女人穿着他们蜜月时定制的香奈儿套装，苍白脸颊被玫红色丝巾衬得愈发憔悴。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将注射器藏进公文包——那是能暂时维持体力的肾上腺皮质激素。
对方席上坐着江述白和君合的金牌律师团，旁听席首排那个戴墨镜的女人，正是林教授坠楼案的最大受益人。苏晚抚摸着卷宗里泛黄的建筑图纸，宇通集团七年前承建的希望小学突然坍塌时，施工图上所有钢筋标号都被神秘涂改。
"审判长，我方申请出示新证据。"江述白起身时，苏晚注意到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翡翠吊坠——那是女合伙人上周在拍卖会拍下的明清古董。当他将U盘插入电脑，苏晚看见自己昨夜在律所加班的身影出现在监控画面中。
"被告律师涉嫌篡改原始施工图！"江述白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匕首，"我的当事人出于社会责任感，主动揭发合作伙伴的违法行为......"
旁听席响起惊呼，苏晚却笑出了眼泪。视频里她深夜伏案的身影被剪辑成替换图纸的铁证，而真正保存着原始图纸的保险箱密码，是江述白亲手设的他们初遇日期。2015年9月17日，法学院模拟法庭，他作为控方撕碎了她精心准备的辩护词，却在赛后红着眼圈说："对不起，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输。"
"反对！证据来源不合法！"苏晚站起来时眼前一阵发黑，她死死攥住桌沿才没摔倒，"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五十六条，以非法方式收集的视听资料不得作为定案依据。"
审判长敲击法槌的瞬间，苏晚突然看清江述白眼底翻涌的恐惧。那种神色她太熟悉了，七年前他被黑社会威胁时，在火锅店氤氲的热气里也是这样抓住她的手说："晚晚，我们一定要赢。"
休庭时苏晚在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鲜血混着药片残渣在陶瓷壁挂上溅出刺目的花。镜中人嘴角猩红，却想起今早出门前江述白留在玄关的便签：冰箱里有你爱吃的酒酿圆子。她当时把便签撕碎冲进马桶，却没注意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保险箱密码重置为你的生日"。
最终陈述时暴雨倾盆，苏晚从公文包抽出真正的施工图原件。泛黄的图纸右下角，"林正声"的签名力透纸背，那是导师在坠楼前半小时快递给她的绝笔。旁听席传来骚动，墨镜女人仓皇起身时，苏晚对着庭审直播镜头轻笑："这份图纸经过三位建筑院士鉴定，而它最初保存在......"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被告席桌面上。江述白冲过来时，苏晚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新鲜的戒痕——原来他早就摘了婚戒，皮肤上只余下苍白的环状印记。
"晚期癌细胞转移至肝脏......"急救医生的话飘在意识边缘，苏晚在恍惚中听见江述白撕心裂肺的喊声。他颤抖的手按在她渗血的嘴角，铂金袖扣沾了血，在无影灯下像颗将熄的星。
氧气面罩蒙上来的刹那，苏晚突然想起二十三岁那个雪夜。江述白在律所楼下堆了两个雪人，给女雪人围上他的羊绒围巾。"等我们打赢第一千个官司，就在雪人面前求婚好不好？"呵出的白气氤氲了镜片，他睫毛上沾着雪粒，像个天真的孩子。
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长鸣时，江述白疯了一样扯开苏晚的公文包。注射器旁躺着离婚协议，签名栏的"苏"字晕开大片墨渍，像她咳在手帕上的血。最底下压着泛黄的诊断书，日期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那天他彻夜未归，说在准备并购案材料。
暴雨冲刷着法院穹顶的獬豸雕像，江述白抱着渐渐冰冷的躯体，看见警车红蓝灯光穿透雨幕。苏晚用命换来的施工图原件，此刻正静静躺在证物室，图纸背面是她用眉笔写的遗言："请把我的骨灰撒在希望小学废墟，那里埋着三十八个没来得及哭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