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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一次修改《雪国列车》的代码时，指尖已经冷得像冰。屏幕上跃动的雪花粒子特效倒映在镜片里，恍惚间让他想起十七岁那年的初雪——也是这样一个冬夜，林深蹲在老旧网吧的暖气片旁，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敲出了人生第一款独立游戏《雪人逃亡》的雏形。
"叮！"手机在凌晨三点的桌面震动，第八次跳出苏晴的未读消息：【医院的报告出来了，必须立刻住院】。林深将手机倒扣，把止痛药混着冷透的咖啡灌下去。屏幕里穿着红围巾的像素小人正站在悬崖边缘，那是他给女主角小夏设计的最终选择：跳下去融化自己拯救雪国，或是转身离开寻找春天。
这个抉择卡了他整整三个月。就像二十岁那年，他在游戏发布会后台攥着两张去西雅图的机票，看着苏晴被父母拽进黑色轿车时，同样无法做出选择。
"你设计的不是游戏，是刑具。"上周游戏测试时，戴着VR设备的玩家突然扯下头显，眼眶通红地摔门而去。林深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感应手套，看到测试屏上定格着男主角阿树在暴风雪里剖开胸膛，用心脏当燃料驱动列车的画面。玩家情绪监测曲线在此时飙出惊人的峰值，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用极致的痛楚让玩家记住每个角色的温度。
但没人知道，此刻他大衣口袋里的诊断书也烫得像块烙铁。胶质母细胞瘤三期，医生用钢笔圈出的生存期预测像道猩红的绞索。
屏幕忽然暗下去，备用电源的嗡鸣声里，林深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迅速将吐着血丝的纸巾塞进抽屉，抬头时江屿已经推门而入，怀里的牛皮纸袋散发出糖炒栗子的甜香。
"你又在吃便利店过期便当？"青梅竹马的男人皱着眉扯开窗帘，晨光刺破满室黑暗时，林深才发现对方西装上别着星海集团的银色胸针——那是他们五年前亲手设计的公司Logo，如今却在资助《雪国列车》的竞争对手。
江屿将热牛奶推到他面前："董事会认为雪国列车的核心剧情太阴暗，现在流行的是轻松治愈系......"话音未落，林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溢出的鲜红溅在江屿雪白的衬衫袖口，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这是第几次了？"江屿抓着他肩膀的手在发抖，"从三年前你突然消失又带回来《永夜之城》的DEMO开始，你就......"
林深挣开他的手，屏幕上小夏的围巾被风吹得像团燃烧的火。三年前确诊那天，他在医院天台遇到个玩《传说之下》的小女孩。女孩说通关那天妈妈就会结束化疗回家，可他在新闻里看到葬礼讣告时，女孩存档里的金色小花刚好开满整个屏幕。
后来那朵花成了《永夜之城》的隐藏道具，被二十万玩家在论坛里称为"最温柔的刀子"。此刻他点开游戏后台，看到最新留言：【今天用小花救活了NPC奶奶，现实里奶奶却走了。谢谢你的游戏让我好好道别了】。
"你看，痛苦是有价值的。"林深擦掉嘴角血迹，看着江屿衬衫上的血渍笑起来："就像你当年说的，游戏是第九艺术，不是奶头乐。"
江屿突然一拳砸在键盘上，字母键崩落的声音里混着他压抑的哽咽："可你把自己做成了祭品！三年前你拿走公司所有资金做《永夜之城》，害我们被收购的时候......"
"所以你现在是来讨债的？"林深打断他，将《雪国列车》的最终章代码拖进粉碎机，"星海集团的新游戏需要反派素材？比如'天才制作人江郎才尽'之类的标题？"
他故意说得刻薄，看着江屿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当关门声震落窗棂的积雪时，林深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轮椅里。其实那笔钱是他故意转走的——江屿父亲的手术费、星海集团的要挟、还有那个暴雨夜追债人手里的铁棍，这些秘密本该随着肿瘤烂在血肉里。
呼吸机规律的嘀嗒声中，林深最后一次校对游戏台词。小夏在悬崖边的独白被他改成："春天不是季节，是相信温暖的人相遇的瞬间。"这原本是给苏晴的结婚誓词，可惜十年前地铁站分别时，他终究没敢拦住那个拖着行李箱的背影。
凌晨四点，林深按下发布键。《雪国列车》的下载量在热搜爆掉的同时，苏晴正站在他公寓楼下。她怀里抱着当年被他退回的订婚戒指，手机里刚收到陌生邮件：【游戏第六章保险柜密码是你生日，里面有我所有的道歉】。
而江屿在星海大厦顶层砸碎了所有奖杯，刚刚收到三年前的银行流水单——那笔"卷款潜逃"的资金，最终流向是某私立医院的肿瘤科账户。
最先通关的玩家在论坛哭到崩溃：当雪国列车冲破永夜时，所有NPC都会摘下像素面具，露出林深化疗时的照片。最终彩蛋是段摇晃的录像，苍白的青年在病房里笑着说："疼痛是活着的勋章，谢谢你们陪我打完这场游戏。"
而此刻的林深安静地蜷缩在电脑椅上，手边搁着融化的雪人周边马克杯。窗外又开始下雪了，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九岁的江屿背着发烧的他冲出小巷，苏晴在后面举着游戏机喊："坚持住！马上就能存档了！"
可惜人生没有存档键。当救护车的蓝光刺破雪幕时，《雪国列车》的下载量正突破百万。无数玩家在漫天飞雪的游戏结局里，看到天空忽然飘落一行金色小字："要带着我的那份，去看春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