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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时寒舟将人踹进治疗仓的那次之后，希林中学里再没人敢找楚逝水的麻烦。
他从小到大都没过过这么平静的日子。
他以为这段平静能持续得更久些，但没想到的是，仅仅几日后这些便同泡沫一样散去了。
那日他放学后走在回福利院的路上，却被人悄无声息的靠近，紧接着“嘭”的一声，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
有人挥舞着一截钢筋，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后脑。
身体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楚逝水便觉两眼一黑，软软倒了下去，血液顺着后脑勺往外流。
再次醒来时，他头痛欲裂，被牢牢禁锢在铁椅之上，手上的光脑不见踪影。
强灯朝他照过来，他试了好几次都睁不开眼睛，尝试许久后才勉强睁开一条缝。
他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是一个狭窄逼仄的房间，墙体发灰，面前有一片玻璃，上面映着他的身影，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形。
强光直直朝他面庞射过来，哪怕闭上眼也遮不住光线，眼睛不受控制的流泪。
楚逝水是个冷静的人。
他忍受着剧烈的头疼和刺眼的强光，努力将思绪从泥潭里抽出来，开始思考这些人将他绑架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一群人兴师动众，所以很大可能这些人是想从他身上获取别人的什么信息。
这想法刚成形，审讯室中弃用已久的扩音装置乍然响起刺耳的声音。
楚逝水皱起眉。
声音连着响了几下，终于从中出现了清晰的人声：“你认识时寒舟吗？”
楚逝水心中一跳。
他沉默。
过了一阵，他听见铁门被猛然推开的声响，随后便是直朝他面门的一拳。
他脸侧向一边，尝到了自己的血。
这人手上戴着个伪装手环，脸上的伪装十分走心，冲楚逝水恶狠狠威胁：“你说不说！”
楚逝水缓缓将嘴里的血吐出来，没出声。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楚逝水睡眠被剥夺，生物钟失去效用，指甲在钢铁上也留不下痕迹，没法判断时间。
他脑袋半垂，血液随着刘海滴落，砸到满是灰尘的衬衫上。
脸上有好几处淤青，口腔满是铁锈味，小腹被猛力踹了一脚后隐隐作痛。
他垂着头，寻思着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果然是个倒霉透顶的家伙。
这些人不断询问有关于时寒舟的事情，包括她的样貌身形，生活轨迹和每一处细节。
楚逝水自始至终一直保持沉默。
他不知道这些人想要对同桌做些什么，他只是一名学生，是尚未分化的未成年，哪怕经常被欺凌，也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楚逝水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家伙，他从小就被欺凌，面对这些东西已经有非常丰富的经验，在弱势的情况下，他总是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像是那些嗅觉灵敏的阴沟生物，无论面对什么，总是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
可唇瓣活像是被胶水死死黏在一处，他说不出口。
他明明清楚没人会来救自己。
学校不会管，福利院不会管，M77上消失个人就像水滴落入海里，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跟同桌相处的日子满打满算都不超过一月，他们甚至都称不上朋友。
这伙人不是那些以欺凌人为乐的小混混，如果楚逝水坚持什么都不说，最后的下场一定是死亡。
他是想活下去。
但是时寒舟是他生命里第一个为他站出来的人。
于是这回在生命都受到真切威胁的情况下，楚逝水什么也不说，哪怕他知道一些东西。
他一个字都没说。
他没有食物，没有水，迎面而来只有那些人泄愤的拳脚。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一天？一周？还是一月？
直到一声短促的尖叫打破了这一切。
外边传来极大的动静，枪声突突的响起，仔细听还能听到几声没喊全的痛呼。
过了一阵，刺目的强灯突然被拉下闸。
逼仄的审讯室顿时陷入黑暗中。
楚逝水的眼睛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审讯室的门被匆忙打开，有人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随后只见一道迅雷般的白光闪过，激光穿过这人的脑袋，鲜血溅了楚逝水半张脸。
门外有光，楚逝水的眼睛终于慢慢适应周遭亮度，看到来人推高黑色的护目镜，满身戾气，手上扛着臂长的激光枪，身上溅满了血。
尽管来人做了伪装，但楚逝水一眼就认出她是时寒舟。
很强烈的直觉。
楚逝水是第一次窥见同桌的真面目。
她同他们这些还未入世的学生不一样，身上已经充满了沾过血的杀伐气，同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时寒舟把激光枪放下，关闭伪装程序，露出一张楚逝水熟悉的脸。
她一对绿眸在半昏半明间闪烁着无机质般的冷光，像是某种嗜血的猛兽，居高临下的看向楚逝水：“怕了？”
而楚逝水仰脸看向她，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过分苍白的脸上沾了半边的血，只是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时寒舟愣了一下。
她把枪收好，融开了铁椅的束缚，把楚逝水放了下来，捡回他的光脑丢到他怀里。
楚逝水浑身都是伤，时寒舟给他吃了颗治疗胶囊，这玩意在垃圾星挺难得，但疗效的确好，楚逝水身上的疼痛很快被减轻不少，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时寒舟：“你的光脑里有我的ID，以后有什么事及时找我。”
楚逝水点头。
正当两人准备离开时，某处忽然传来细微的痛呼声，时寒舟扭头看过去，发现有个家伙还没死透。
她在M77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斩草除根这事早做惯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惹到她面前的家伙。
但这会儿她起了点坏心思，拿出一把小手枪，用指纹解开保险，握住枪头朝旁边的楚逝水递了过去：“你来杀了他。”
楚逝水朝那个人看过去，瞥见他手上那个眼熟的伪装手环。
他抿住发白的唇，手缓缓伸向那把小手枪，但肉眼可见的在发颤。
时寒舟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抖个不停的手。
而等到楚逝水握住枪柄的那一刻，他的手忽然不颤了。
枪柄是温热的，应当是时寒舟方才握久了的缘故。感受着手中的温度，楚逝水狂跳的心脏一下子落到了实地。
他手中握着枪，惶恐有如晨雾般散去，流云拨开，里面是沉静的平湖。
楚逝水要比自己想象中镇静太多。
他两手持枪，稳当的抬起手，枪口直指面前这人的眉心。
某一刻里，他身体深处出现了一道裂缝，名为“野望”的幼芽开始滋生，越过无数煎熬，不甘，懦弱，凝到了指尖。
他扣下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