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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丽水江畔。
马纯从摇曳的船上醒来,透过窗沿,看了看外头的星光,一轮小月挂上,江面冷雾弥漫,案上杯盏里桂花酿、大鱼头、猪头肉垢了一层冰霜。
大概卯时一刻,天将亮,船头,两个值夜老艄夫正煮粥,热气直冒,清新寡淡。
马纯想提息运气暖身,静坐一刻不到就感觉情绪暴躁,遂放弃。武功这东西,至真至纯,练着着实辛苦,不练也罢!
抓了一套棉服穿上,腰间配上镖师专属兽玉,盘上红麝香珠串,出舱而来。
整条船像被冰霜盖了一遍,马纯感觉湿冷从脚脖子嗖嗖蔓延到耳根。
“啊秋”一个喷嚏惊动正吃粥的船夫,就要站起来行礼。
马纯扬手示意免了,免了。船夫离了地的屁股这才又坐下。
转头回到房间,抓起一件白狐裘衣披上。说是白狐裘衣,其实是取圈养紫狐的皮毛,在用白藤汁染过,日光之下还好,如若微光之时,裘衣鲜亮就会黯然失色了,眼神好的,能看出淡淡的紫色。
马纯平时拿款儿,真冷到心里,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这艘船是楼船改建,甲板之上有三间房,前头一间是镖师马纯住的,中间一间是镖物室,留给最后一间空间不多,隔出两个船板进去,是镖队主管罗四、高武德二人凑合住着。
但就这样,也比甲板下的船舱舒服太多,狭小下舱,住了十几号趟子手,熏臭异常,那味儿,罗四闻不了。
高武德还在呼呼大睡时,罗四就已经醒来,梳洗完毕。
昨晚马纯、罗四、高武德三人大醉,高武德喝得不省人事。罗四留了个心眼,他暗合马纯的心情和酒量,猜到大概此时马纯就会醒了,打了温水,往前舱来。
果然醒了!
马纯见罗四送来温水,甚是高兴,用水擦脸,“这趟镖三天就可到宜城,你说司马总镖头会不会给咱升个镖头?”
“咱们这趟镖在马镖师英明下,神速异常,劫镖者纷纷忌惮。三天大功可成”夸,就是使劲夸。
“等我拿了镖头位置,老子要好好收拾一下那个书生镖头”一个书生,一天之内从镖师坐上镖头之位,谁能忍?
“马镖头给小的美言美言,罗四永远是你的兵!镖头你走到哪,我罗四跟到哪”罗四甚至觉得情绪没到位,竟有些声色厉荏。
马纯心满意足,哈哈大笑,打起包票“放心,我舅舅说了,只要咱这趟镖安全抵达,其他都走个过场”
这句话纯属马纯放屁!他不喜欢罗四,这小子太精了,不过他也搞不定他那个言语中的“舅舅”,其实他娘是司马如总镖头二姐家的堂姐的四叔的老婆。
他唯一目的是来回试探罗四的“忠心”。
他担心罗四勾结趟子手,若把自己从船上扔了下去,谎报路遇劫镖遇害,便死无对证了。出村口时,他娘就叮嘱:江湖里,除了自己,不能信任何人。因此,他早早将高武德提拔上来,共同制衡罗四。
罗四也在放屁!
从马纯第一句话开始,他就看透了马纯接下来二十步怎么走的。应对这样的领导,他分析过,马纯是:假多疑真害怕。
解法也特别简单,马纯越是多疑,罗四越是往前相迎,一定要将多疑的领导伺候得服服贴贴的。
江湖里都要面子,我罗四不要,论忍耐!我罗四还没怕过谁,罗四暗想。
他能从一个不会武功的趟子手,步步为营,坐上镖队主管的位置,这在虎威镖局历史上是极为罕见。虎威镖局江南分局一度疯传:铁打的罗四,流水的镖师。
(罗四此刻不知道,精于算计的他在不久的未来,走向一条他完全预想不到的道路,这条道路在他真碰到镖头谢安石之后,会无限放大…)
不过此刻还是风平浪静,罗四和马纯的对话里,机锋骤现,两边各有目的。
如果罗四不祈求马纯的美言,表达杀人放火也要跟随志愿,便是“不忠之举”;
如果马纯不说八杆子打了一杆子的“我舅舅”,腰杆就挺不硬。
两人真是治上和驭下同时进行,正所谓针锋对麦芒。
心思斗转,马纯擦完脸,罗四倒了水。
两人出舱而来,甲板上,几只渡鸦飞过,“嘎嘎”直叫。
马纯一阵不高兴,嘴里咒骂“破渡鸦真够扫兴”但不巧的是,渡鸦此时似乎听到马纯咒骂,一坨白屎飘下,直勾勾卸在马纯的白狐裘衣上。
船夫们见状,递来了抹布,马纯顾不上抹布汗渍油腥恶味,先把鸟屎擦干,然后将抹布丢回给船夫。
“真他娘晦气”
船夫这手可真快!罗四暗想。
此次行镖共分两段,前一段逆水,预计十五日,然后调转船头,横切半角,展开帆向丽水顺风行五日,就可到达目的地宜城。
船行十八日后,行至中段陵江码头,马纯看镖行已经落后,寻思减轻重量,已经不需要摇橹手了,留下两名“机灵的”,将其他八名都赶了下去。果然之后船行飞扬,眼看两天后就可达到宜城。
罗四对这事儿有自己的解释“若还有八名摇橹手在船上,顺风加摇橹,我们可能三天就可到宜城,哪里要五六天”
趟子手们最喜欢听罗四毒舌,都大笑“这蠢物镖师,脑瓜子真是绝绝子了!”
马纯的脑瓜子可不在快速送达上:凭什么自己火急火燎把镖送到,得最大功劳的是镖头谢安石!
他有理由怀疑,船夫队伍里,有人是镖头谢安石安插的人!因此要将船夫都赶下船,留下两个机灵听话的。
这两船夫的机灵,在给马纯递抹布手速中可见一斑。
两人踱到甲板后,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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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纯背手,踱到舱门前,门前挂了一个锣,黑漆漆的。他在锣后一掏,掏出一段锣把子,吸了口气,“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毫无节奏的锣声响遍全船,江里几只睡鹅惊醒,并着几只渡鸦,嘎嘎声此起彼伏,都一股脑地扑腾飞走了。
船舱底里开始透出黄光,十几个趟子手在里小声低啐,穿上了鱼服,系上腰带,接着黄光掐灭。
十几人从船舱鱼贯爬出,蝼蚁一般。
船尾处也遥遥出来一人,不同的是,那些底下趟子手穿的是单鱼服,那人穿的是双鱼服。
这人便是高武德,是镖队主管。高武德见后头几个趟子手拖沓,抬脚就踹,险些将人踹到江里。
高武德的信条里,管理就是拳头,拳头就是真理!
一炷香不到,十几人分了前后两排,集结在马纯背后。
马纯面向开阔的江面,幻想江湖之巅的壮阔,须臾之间,竟泛起一种野归沧海之感。
他故意拿捏时间,十几人从集结时的小声嘶嘶,逐步到鸦雀无声。
越是鸦雀无声,越是能体会到肃穆!
“昨天的米仓检查我看了,写的不好,啧啧啧,写得不好”他故意拖长声音,“3号米仓的钥匙痕迹压根就没写。粮田的环境也描述不对,船被暗礁撞到这事,如果没有什么影响,就可以不写了。”
米仓和粮田是暗语,特指镖箱和运镖环境,虎威镖局有非常完备的走镖流程,镖队的一应人等都必须详细记录每天的状况。
罗四站了出来,垂手靠前一步,谄媚说道“米仓我在检查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