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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秋·重庆罗家湾**
沈静姝的手指在电报机上微微发颤，译电科昏黄的台灯把玻璃窗映成浑浊的琥珀。窗外嘉陵江的汽笛声穿过雨幕，在军统总部的青砖回廊里荡起潮湿的回音。
“滴滴——嗒——“耳机里的电波突然变得尖锐。她盯着刚刚译出的电文，钢笔尖在“陈景明“三个字上洇开一团墨渍。南京站遇袭，行动组全员殉国——这封绝密电报的日期是10月28日，可就在三天前，她还亲手译过景明发来的平安电。
“沈科长，处座催要南京方面的战损分析。“勤务兵在门外喊。沈静姝迅速将电报纸折成方胜塞进旗袍盘扣，冰凉的绸缎贴着锁骨，像块化不开的薄冰。
档案室的铁门吱呀作响，霉味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老魏从堆积如山的卷宗后探出头，镜片上浮着层昏昧的光：“稀客啊，译电科的夜莺怎么飞到这腌臜地方来了？“
“查上个月南京特别行动队的调令。“沈静姝将配枪拍在桌上，黄铜弹壳在木纹里硌出浅痕。老魏的喉结滚动两下，佝偻着背钻进档案架深处。
泛黄的纸张簌簌落下，沈静姝的指甲掐进掌心。10月25日行动备案里，陈景明的笔迹还带着往日的遒劲，可附页的无线电记录却显出诡异的空白。她的指尖抚过某处涂改痕迹，紫药水掩盖的日期隐约透出“26“的字样。
“沈科长！“行动组的小唐突然撞开门，额角还挂着新鲜血渍。这个总爱在靶场冲她傻笑的年轻人，此刻瞳孔缩得如同受惊的猫：“快走，总务处的人在查上个月特别通行证......“
走廊尽头传来皮靴叩击水磨石的脆响。沈静姝将档案塞进呢子大衣，枪柄抵住腰间的温度让她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那时景明握着她的手扣动扳机，说在乱世里连玫瑰都要学会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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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哥茶馆的二楼雅间**，沈静姝用茶盖拨开浮沫，青花瓷碰出清越的响。对面穿阴丹士林布长衫的男人摘下礼帽，露出眼角细密的皱纹：“陈同志临终前托我带句话——'晚香玉开得正好，可惜你看不到'。“
茶盏在沈静姝手中炸开，瓷片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那是他们约定的暗语，若有一日不能亲口说爱，便以晚香玉代指永不消散的情意。血珠顺着桌缝蜿蜒，在滇红里绽开丝丝缕缕的花。
“他在最后一份密电里提到军统高层与汪伪政府的秘密接触。“男人将绣着并蒂莲的绢帕推过来，暗纹在逆光中泛着银丝，“我们需要有人继续留在译电科，把假情报织进发往前线的电波。“
窗外响起卖报童的吆喝，日军轰炸机在云层中投下断续的轰鸣。沈静姝用染血的指尖抚摸绢帕，冰凉绸缎下凸起的密码符号，像极了景明教她摩尔斯电码时，在掌心轻叩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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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人凤办公室的檀木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沈静姝望着紫檀案头那尊青天白日徽章，突然觉得那十二道光芒像极了绞索。
“静姝啊，党国正在用人之际。“毛人凤的钢笔在嘉奖令上勾出流畅的弧度，“陈组长的抚恤金已经加倍，令尊在昆明开的绸缎庄......“话音被枪栓声截断。
沈静姝的勃朗宁对准那抹油光水滑的分头，声音轻得像在问今晨的雾何时散：“10月26号那封更改行动时间的密电，译电科根本没有经手过。“
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毛人凤的笑声裹着雪茄的苦香：“聪明姑娘该学会装糊涂。南京站那批激进分子总想着破坏和谈，陈景明居然偷拍汪先生与戴老板的会谈照片......“
玻璃窗突然爆裂，气浪将沈静姝掀翻在地。防空警报撕开暮色，她在一片猩红中看见景明的怀表从碎裂的衣袋里滑出，表壳弹开露出她的小照，玻璃裂纹正好横在两人依偎的笑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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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门码头的夜雾**漫过石阶，沈静姝压低呢子礼帽，怀表链条缠在腕间冷如毒蛇。江轮拉响汽笛的刹那，穿灰布长衫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烟蒂在潮湿空气里划出暗红星子。
“青鸟同志，这是你在新岗位的呼号。“嘶哑的声音随江风消散，“记住，从今往后你的电波只为黎明而鸣。“
沈静姝握紧藏在手套里的微型胶卷，那是今晨从总务处保险柜拍下的特别经费流向。货轮缓缓离岸，她在汽笛长鸣中轻声念诵景明教她的第一组密码，远处南山上忽明忽暗的灯火，恰似永不熄灭的摩尔斯电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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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把时间拨回三天前的深夜**。当沈静姝撬开总务处的铁皮柜时，绝不会想到那叠印着樱花水印的汇票存根，会牵扯出军统高层与日本商社的秘密资金往来。更不会料到，此刻潜伏在江心洲芦苇荡里的电台，将在半年后把长沙会战的日军部署图送进周恩来副主席的公文包。
但此刻她只是就着月光展开绢帕，并蒂莲的银丝在密码本上投下缠绵暗影。这个用恋人鲜血学会摩尔斯电码的姑娘，终于懂得真正的暗战从不在枪口刀尖，而在那些看似温顺的电波里，藏着最致命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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