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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寺晨钟撞破最后一缕夜雾，小沙弥慧觉攥着竹扫帚立在青石阶前。檐角铜铃随风轻响，阶下梧桐叶却簌簌落个不休。
“师父说扫净即见清净，可这叶子偏要作对。“慧觉将扫帚舞得虎虎生风，枯黄碎叶却像被惊动的蝶群，打着旋儿扑向刚理好的石径。远处传来木屐叩阶声，只见明空禅师拄着九环锡杖缓步而来，杖头铜环叮咚如泉。
“慧觉，且看那石灯。“老禅师银须微动。石灯笼顶积着昨夜雨露，正巧坠在青苔斑驳的灯罩上，水珠碎成三两点银星。
“露水计较青苔滑，便撞得粉身碎骨。“禅师指尖轻点石灯，“若随势滑落...“说话间又一滴露珠顺着青苔纹路蜿蜒而下，稳稳落在灯座莲纹里，映出满钵天光。
慧觉攥着扫帚的手松了松，忽见知客僧引着香客拾级而上。走在最后的灰袍居士忽然踉跄，袖中铜钱哗啦啦滚落石阶，慧觉新扫的石径顿时嵌满斑驳铜绿。
“小师父怎不把路扫平些？“居士拂袖而去。慧觉耳尖通红，扫帚柄几乎要捏出水来。老禅师却俯身拾起一枚铜钱，吹去尘埃放在小沙弥掌心：“当年怀让禅师磨砖作镜，你猜那砖计较自己成不了明镜否？“
暮鼓时分，慧觉捧着茶盏侍立廊下。茶汤映着天边火烧云，忽被斜飞雨丝搅碎。“师父，若有人谤你、欺你、辱你...“
“且看这雨。“禅师将半盏残茶泼向庭中，积水漾起层层涟漪，“若计较雨落何方，便只见满地泥泞。“说着取来青瓷碗倒扣石阶，雨珠砸在碗底叮咚作响：“若不计较...“反手将碗正放，须臾便盛满清亮雨水，“天地自会予你圆满。“
更深露重，慧觉辗转难眠。忽闻木鱼声自藏经阁传来，推门见禅师正在月下擦拭铜磬。“当年百丈禅师遇狐仙，计较'不昧因果'四字，落得五百世野狐身。“磬声清越惊起宿鸟，“你看那檐角铁马——“夜风掠过，檐下铁片叮当乱响，“若它计较风从何方来，怕是要扯断系绳摔得粉碎。“
翌日山门大开，昨日灰袍居士又来进香。慧觉正待避开，忽见那人衣摆沾满泥浆，原是昨夜暴雨冲垮山道。“小师父，借柄扫帚可好？“居士赧然。慧觉递过竹帚时，铜钱自袖中滑落，被居士踩个正着。
“当心！“慧觉脱口而出。居士抬脚见铜钱已嵌入青石缝中，晨光里竟像朵绽放的金钱菊。两人相视一笑，远处传来明空禅师悠悠吟诵：“计较平地起风波，无争方知海天阔...“
山雾渐散，慧觉握着半旧竹帚立在阶前。秋风掠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肩头，小沙弥忽然轻笑，任那金叶顺着僧袍滑向石径。锡杖声自云端传来，满地落叶竟随着杖头铜环的节奏，在青石板上铺出幅流动的曼陀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