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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喉头似乎又有不适,硬生生压下,目光灼灼地钉在皇甫嵩身上,“倒是你,皇甫义真,一别经年,风采……嗯,沉稳了许多。不像咱家,一把老骨头,在这洛阳城里,倒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皇甫嵩微微欠身,声音平稳无波:“相国为国操劳,日理万机,自是辛劳。嵩年事已高,能得相国赐见,已是惶恐,岂敢言风采二字。”
“哈哈哈!”董卓的笑声震得堂内嗡嗡作响,带着一种狂放不羁的意味,但细听之下,中气已显不足:“惶恐?义真公,你这话可就不实在了。当年在凉州,你领着咱家还有那些个莽夫,平羌乱,定边陲,那是何等威风?长社一把大火,烧得黄巾贼哭爹喊娘,天下谁人不知‘皇甫车骑’的威名?那时节,咱家在你帐下听令,你一声令下,咱家提着脑袋就往前冲,可曾有过半点‘惶恐’?”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戳在皇甫嵩心上。昔日的主帅与部将,如今一个高坐明堂手握生杀,一个却只能俯首称臣,性命悬于对方一念。
皇甫嵩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相国言重了。昔日为国效力,分内之事。凉州苦寒,将士用命,非嵩一人之功。至于黄巾……”
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疲惫,“皆是仰赖先帝洪福,将士效死罢了。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不提?”董卓身体微微前倾,那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追忆,有嘲弄,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嫉恨。
“义真公,咱家可忘不了!你为大汉奔走一生,北击鲜卑,西定凉州,东平黄巾,南镇叛乱……这大汉的江山,哪里起了火,哪里就有你皇甫嵩!四百年汉室,你皇甫义真,算得上擎天保驾的柱石了吧?”
他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尖刻而冷酷:“可结果呢?先帝在时,你功高震主,几度遭贬,下过大狱!把你当救火的水桶,用完了就扔在一边,嫌你碍眼!”
“新帝登基,何进那屠户蠢材,可曾正眼瞧过你这国之干城?还不是咱家,把你从冀州那烂摊子里捞回来,让你在三辅安享晚年?” 董卓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凉州口音,每一个“你”字都咬得极重,充满了戏谑和残忍的对比。
““咱家说得可对?你这辈子,就是汉室的一条老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用得着你时,你是国之柱石;用不着了,你就是碍眼的旧履!你觉得呢?义真公?”
这番话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皇甫嵩的心上。
他一生忠义,为大汉流尽血汗,换来的却是帝王猜忌、权臣排挤,如今更被昔日的部下如此赤裸裸地羞辱。
他脸上的肌肉难以抑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那饱经风霜的皱纹似乎更深了。
他缓缓抬起头,迎向董卓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眼神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屈辱火焰。
“相国所言……”皇甫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重负,“皆是实情。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臣者,尽忠职守,不问恩仇。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嵩……不敢有怨。”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来。
他再次垂下眼帘,避开董卓那仿佛能刺穿人心的视线,将所有的情绪深深埋藏。
就在皇甫嵩艰难吐出“不敢有怨”四字时,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董卓那带着残忍快意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锁在皇甫嵩那低垂的、刻满风霜的脸上,似乎在细细品味着这位昔日名帅此刻的屈辱与无力。
他肥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而在皇甫嵩身侧,盖勋的反应则要剧烈得多。
当董卓那句“老狗”、“旧履”出口时,盖勋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他原本强行维持的平静瞬间被撕得粉碎。他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动起来,额角的青筋如同虬结的蚯蚓般根根暴凸,几乎要冲破皮肤。
那双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董卓,几乎要将董卓那臃肿的身躯点燃。
整个正堂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唯有盖勋那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董卓手指敲击扶手的笃笃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诡异地交织回响。
董卓的目光在皇甫嵩的隐忍和盖勋那几乎要爆发的愤怒之间逡巡了片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似是满意,又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缓缓收回敲击的手指,庞大的身躯向后靠了靠,倚在宽大的椅背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将那再次涌上的腥甜强行咽下。
他脸上那残忍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阴鸷的神色。
他不再看皇甫嵩,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盖勋,那目光如同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冰冷而带着审视的意味。
“元固,”董卓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粗粝,却少了些刻意的嘲弄,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骨头,倒是比义真硬多了。咱家……很欣赏。”
盖勋的身体再次绷紧,猛地抬起头,迎向董卓的目光。
那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狂怒,只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视死如归的决绝。
“董仲颖!你要杀便杀,何故羞辱我等!你这篡逆国贼,有什么资格讥讽我等忠君爱国的社稷之臣!你算个什么东西!”
董卓似乎并不在意盖勋的怒火,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厅堂之外温明园繁复的雕梁画栋,仿佛在欣赏这用无数人鲜血和恐惧浇灌出的“不祥之地”的景致,又仿佛透过这些,看到了更深远的、已然逼近的黑暗。
亭阁深处,吕布轻轻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蔡邕捋着胡须,目光深邃地望向正堂方向,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而那位文士,眼中则闪烁着精明的算计光芒,低声对吕布道:“温侯,此事已如弦上之箭,该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