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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漫延,像极了18层走廊的颜色。
周五晚上,我在公司待到十一点。走廊里的声控灯开始频繁闪烁,每次熄灭的间隙,总能看到电梯口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我知道那是张姐,她下午给我发消息说要加班改方案,现在大概是想乘电梯下去。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她果然在按西边那部电梯的按钮。绿光映在她惊恐的脸上,像抹了层尸油。
“张姐,一起下去?”我晃了晃手里的牛皮信封,便签的边角从封口露出来,“我知道1804房有您掉的耳环。”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手猛地捂住耳朵——那里确实少了一只珍珠耳环,上周开会时还戴着。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轿厢里空无一人,只有“18”的按钮亮得刺眼。张姐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了进去。
我跟在她身后,按下了关门键。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她头顶的天花板上,多了一张新的照片空位。
轿厢开始下沉,张姐的尖叫被压缩在密闭的铁盒里,变成细碎的呜咽。我靠在厢壁上,看着手心鲜红的“18”,突然想起保洁阿姨说过的话。
或许她年轻时,也见过某个像我这样的“住户”吧。
电梯井里的钢缆还在咯吱作响,像是在为新住户唱着欢迎曲。而18层的走廊里,1805的门牌已经挂好了,门缝下,正有只崭新的、属于中年女人的手,缓缓伸了出来。
张姐消失后的第三天,人事部贴出了新的招聘启事。同事们在茶水间议论纷纷,有人说她跳槽去了竞争对手公司,有人猜她卷着项目款跑路了,只有我知道,1805号房的门缝里,正夹着半只珍珠耳环。
小周是新来的实习生,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她第一天报到就坐在张姐原来的位置,整理文件时发现了地毯上没擦干净的咖啡渍,蹲下去用湿巾反复擦拭,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她发顶,像撒了层金粉。
“林哥,这污渍好顽固啊。”她仰起脸看我,眼里闪着天真的光。
我盯着她手腕上的红绳手链,那是上周在楼下饰品店买的,当时我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把写着“平安”的木牌穿进去。此刻那木牌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纹,像被人用指甲反复刮过。
“别擦了,”我递过去一杯奶茶,“张姐以前总说这地毯吸色。”
她接过奶茶的手指顿了顿,突然小声问:“林哥,张姐是不是……出事了?”她的目光扫过我空荡荡的办公桌——自从开始“带新人”,我就再也没放过任何文件,只有那个牛皮信封常年躺在抽屉里。
我没回答,只是指了指窗外。写字楼对面的居民楼正在拆建,吊臂挥得正高,钢筋水泥的废墟里,有个穿红背心的工人正仰头看我们这层楼,脸被安全帽遮着,只能看到嘴角咧开的弧度,和18层那些“住户”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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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突然打了个寒颤:“那工人……好像在对我笑。”
周五晚上,我故意把一份紧急文件落在了公司。十一点半给小周发消息时,她果然还在加班,秒回的表情包里,小猫的眼睛闪着绿光。
“我在17楼电梯口等你,帮我拿下文件。”发送成功的瞬间,西边那部电梯的按钮开始疯狂闪烁,绿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某种生物的鳞片。
小周抱着文件跑过来时,马尾辫晃得厉害。她站在电梯口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东边那部:“林哥,这部好像坏了,刚才按了没反应。”
“没事,”我按住西边的电梯键,绿光映在她瞳孔里,“这部快。”
门开的瞬间,甜腥味扑面而来。小周皱了皱眉,却还是跟着我走了进去。轿厢里的照片墙又多了几帧,最中间的空位里,已经挂上了她的照片——扎着高马尾,举着奶茶,背景是茶水间的咖啡机,正是昨天下午拍的。
“这是什么?”她指着照片,声音发颤。
我按下“18”,按钮的绿光突然变得粘稠,像融化的翡翠。“你看地毯。”我轻声说。
她低头的瞬间,轿厢猛地沉降。这一次没有失重感,反而像浸泡在温水里,皮肤能感觉到无数细小红丝正在从金属壁里渗出来,缠上脚踝。地毯的颜色越来越深,血锈色的绒毛里,慢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脚印,都是穿着运动鞋的,和小周脚上的款式一模一样。
“那些住户……其实没走。”我看着她惊恐的脸,指尖抚过照片墙上她的笑脸,“他们变成了走廊的一部分,变成了门牌上的漆,变成了地毯里的绒毛。永远陪着18层,多好。”
电梯门开了。1805号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珍珠滚动的清脆声响。门缝下伸出的手不再枯瘦,而是带着珍珠美甲的、属于中年女人的手,正轻轻拍打着地毯,像在招手。
小周的尖叫卡在喉咙里,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扇门。她手腕上的红绳突然绷断,木牌“啪嗒”掉在地毯上,瞬间被绒毛吞噬,只留下“平安”两个字在空气里飘了飘,然后碎成了粉末。
“欢迎回家。”这次的声音里,混进了属于年轻女孩的清脆嗓音。
我靠在电梯壁上,看着她被那只手拖进门里。门关上的刹那,1805的数字开始跳动,最终定格在1806。而轿厢的照片墙上,小周的照片突然眨了眨眼,小虎牙闪着白光。
电梯上升时,我数着楼层数字。17、16、15……每过一层,就有张新的照片出现在墙上。有保安打哈欠的样子,有保洁阿姨擦导览图的背影,甚至有张是写字楼对面那个穿红背心的工人,安全帽下的脸终于露出来——那是五年前失踪的建筑设计师,据说当年正是他负责写字楼的封顶工程。
原来18层的住户,从来都不止写字楼里的人。
走出电梯时,大堂的时钟指向两点零三分。保安换了个新面孔,看到我时热情地打招呼:“林先生下班啦?刚才有个穿红背心的师傅问18层怎么走,我说咱这没有18层,他还笑我不懂行呢。”
我摸了摸口袋,牛皮信封又变厚了。新的便签上,我的字迹正自动书写着:“1806房,有你落下的安全帽。”
抬头看向西边那部电梯,绿光正透过门缝往外渗,在大理石地面上汇成小小的溪流。而电梯按钮区的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模糊的刻字,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还差99个,就能到19层了。”
手心的“18”突然发烫,这一次,我清晰地感觉到,那不是印记在灼烧,而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皮肤下游动,像条细小的蛇,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