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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灵萱的意识在虚空中沉浮时,最先触到的是顾修然胸膛的温度。
下坠的风刃割得脸颊生疼,她本能地攥紧他衣襟,听见他闷哼一声,手臂将她护得更紧。
等天旋地转的眩晕退去,入目是断梁斜插在焦土上,半面褪色的\"安福\"酒旗在风里晃——正是他们进入镜界前的驿站废墟。
\"灵萱?\"顾修然的拇指蹭过她发顶,嗓音里还带着未褪的紧绷,\"能睁眼么?\"
她仰头,看见他额角沾着灰,剑眉紧拧成川字,眼底却泛着劫后余生的暖色。
郑灵萱忽然笑了,抬手替他抹去那点灰:\"我没事。\"话音未落,掌心的金色玉简突然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归墟印记虽已融合,但核心破碎导致力量外泄。\"
程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郑灵萱抬头,见那半透明虚影正漂浮在断梁上方,银线在他周身游走,往日古板的眉眼此刻凝着霜:\"若不加以控制,整个江湖都将陷入混乱——你看。\"
他指尖银芒轻弹,空中浮现出几幅画面:江南绣坊的绣娘突然能徒手撕裂绸缎,太行山脚的樵夫挥斧劈断三人合抱的古松,最边缘的画面里,有个孩童蹲在井边,井水中竟浮出条鳞甲发光的小鱼。
\"归墟之力渗入凡躯,有人会因此癫狂,有人会走火入魔。\"程七的虚影微微摇晃,\"更糟的是......\"
\"这不是巧合。\"
墨无痕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郑灵萱转头,见他正单膝跪在焦土上,玄色衣袍沾着尘,腰间那方玉牌却泛着幽光。
他抬手按在地面,青砖缝里立刻爬出银色细流,顺着他指尖汇入玉牌:\"有人在刻意引导归墟之力外泄。\"
他突然起身,指向西北方的青峦:\"那里的气息与归墟本源极为相似,或许就是源头。\"
郑灵萱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远处山巅有黑雾翻涌,像团被揉皱的墨纸。
她攥紧手中玉简,能感觉到里面有细碎的光在跳动——是那些镜像里的\"自己\"留下的力量,此刻正随着归墟裂隙的扩大而躁动。
\"会影响到神兽么?\"她突然问。
顾修然的手在她腰际轻拍两下,替她接话:\"金羽乌鸦方才在镜界外引路,现在应该在山脚下等我们。\"他顿了顿,指腹摩挲她后颈,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我跟着你,你说怎么走。\"
郑灵萱望着他眼底的笃定,心里那团因归墟失控而起的焦躁突然软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程七:\"要怎么稳定裂隙?\"
\"需得用归墟本源镇压。\"程七的虚影又淡了几分,\"但本源已碎成七片,其中三片在逆流首领容天手里......\"
\"容天?\"顾修然的瞳孔微缩,\"方才镜界崩塌时,我明明看见他的气息混在黑焰里——\"
\"他逃了。\"墨无痕突然插话。
他玉牌上的银光骤然暴涨,在地面映出幅简略地图,最北端标着个血红色标记:\"他带走了最后一片本源残片,而那座山......\"他指尖点在地图中央的青峦位置,\"是他设下的局。\"
郑灵萱盯着地图上的两个标记,忽然想起镜界里黑衣\"自己\"消散前的话。
她摸向颈间玉坠,半块家传玉牌还温着,里面封存着顾修然在每个世界里的温度。
\"得先去那座山。\"她捏紧玉简,\"不管是容天的局,还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总要当面问个清楚。\"
顾修然从腰间解下酒囊灌了口,唇角勾出惯常的狡黠笑意:\"我早让人在山脚备了快马,顺便让林婉儿的医馆送了伤药——\"他突然顿住,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郑灵萱这才发现,方才坠落时撞在断墙上的地方正渗着血珠,染红了一截衣袖。
顾修然立刻扯下自己的外袍,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瓷器:\"程七说三日后裂隙最盛,我们还有时间......\"
\"三日后。\"程七的虚影突然开始消散,银线如游丝般没入郑灵萱手中的玉简,\"记住,归墟无主,但人心有主。\"最后几个字飘散在风里,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墨无痕走到她身侧,玉牌上的银光没入她掌心:\"我去查容天的下落,三日后山巅见。\"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已跃上断梁,几个纵跃便消失在残阳里。
顾修然替她系好外袍的带子,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叩:\"饿不饿?
驿站后面的地窖里还藏着半坛桂花酿,是我上次来......\"
\"顾修然。\"郑灵萱突然打断他,伸手环住他腰。
他身上还带着镜界里染的血味,混着松木香,踏实得让她眼眶发酸,\"如果这次......\"
\"没有如果。\"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你看。\"
郑灵萱顺着他的目光抬头,见金羽乌鸦正扑棱着翅膀从山巅方向飞来,爪间还抓着串红山楂——是她前几日在市集上提过想吃的。
残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焦土上,像两株根系交缠的树。
远处山巅的黑雾仍在翻涌,但郑灵萱知道,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身边这个人的温度还在,只要她手中的玉简还存着万千\"自己\"的心跳,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先去地窖拿桂花酿。\"她仰头冲顾修然笑,\"吃饱了才有力气掀翻那座山。\"
顾修然的眼睛亮起来,拉着她往驿站后方走。
风掀起两人交握的手,吹得那串红山楂在乌鸦爪下摇晃,像一串未燃尽的灯花,在渐暗的天色里明明灭灭。
而山巅的黑雾深处,有双眼睛正透过层层阴云,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残阳褪尽时,顾修然用枯枝挑亮地窖里的火折子。
陶坛被敲开的瞬间,清甜的桂香裹着蜜意涌出来,郑灵萱捧着粗瓷碗抿了一口,热酒顺着喉管滚进胃里,到底压下了几分镜界里残留的寒意。
\"该走了。\"她放下碗,指腹蹭掉唇角的酒渍。
顾修然早把外袍重新系在她腰间,见她起身,顺手将包裹甩上肩头——里面是林婉儿连夜送来的伤药,还有半袋烤得焦香的栗子。
驿站外的马厩里,两匹乌骓正踢着蹄子打响鼻。
顾修然刚要扶她上马,忽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李小红的身影从暮色里撞出来,鬓角的珠花歪在耳后,裙摆沾着草屑:\"主、主子!\"她踉跄着扑到马前,攥着郑灵萱的衣袖直发抖,\"不好了!
南边的青溪江倒着流了,江里的鲤鱼精掀翻了二十条船;北边的伏虎山,金眼白额虎见人就咬,连赵捕头的玄铁刀都被它一爪子拍弯了!
还有——\"她抽噎着抬起脸,\"西市的王铁匠,平时连百斤铁砧都举不动,今早把自家屋顶掀了个窟窿,说是看见天上有金鳞在飞......\"
郑灵萱的指尖在马背上轻轻一叩。
归墟之力外溢的画面在程七的银芒里演过,但真正从活人嘴里听见时,那股心悸还是重重撞上来。
她蹲下身,替李小红理了理乱发:\"你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