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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儿在失重感中睁开眼时，最先闻到的是潮湿的芦苇气息。她半个身子浸在河水中，绸缎般的月光正被鱼鳞状波纹揉碎，远处传来捣衣声伴着吴侬软语的歌谣。这是她从未听过的方言，却莫名让人想起外婆哼过的江南小调。
“咚——“木杵击打粗布的声音惊飞了苇丛里的白鹭，她这才看清河岸上蹲着三个梳堕马髻的妇人。她们裹着靛青麻布襦裙，发间插着新鲜的木槿花，正将衣物铺在光滑的青石板上捶打。当林婉儿挣扎着爬上岸时，其中一位老妪手中的木杵“啪嗒“掉进水里，溅起的水珠在朝阳下折射出七色虹光。
“水娘娘显灵了！“老妪颤抖着伏地叩拜，另外两人早提着竹篮跌跌撞撞逃远了。林婉儿低头看着水中倒影——粗麻交领短衫被晨露浸得半透明，腰间革带上歪歪扭扭系着个褪色的香囊，这分明是她在博物馆见过的唐初庶民装扮。
远处忽有马蹄声破开晨雾，一队玄甲骑兵踏着官道上的薄霜疾驰而过。领队者高举的赤色幡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唐“字金纹在朝阳下忽明忽暗。林婉儿按住狂跳的心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看见苏瑾提着裙裾从芦苇荡里钻出来——她鸦青色的衫子沾满苍耳，发间还挂着几茎芦花。
“长安东郊三十里。“苏瑾喘着气摊开掌心，半块沾着泥的陶片上刻着残缺的市坊界碑，“武德七年春“几个隶书还清晰可辨。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陶片边缘，这是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林婉儿突然注意到好友眼中跳动着奇异的光，像深潭里燃起的鬼火。
两人搀扶着走向炊烟升起处，路过成片的榆树林时惊起满树寒鸦。新翻的田垄间散落着陶制人偶，这是春耕祭祀留下的痕迹。道旁酒旗招展的逆旅客舍前，驼队正卸下捆着胡椒与琉璃的货箱，胡商裹着头巾用生硬的官话讨价还价。当她们穿过挂着“延寿坊“木牌的夯土城墙时，戍卫突然横过长戟：“过所文书呢？“
林婉儿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苏瑾却突然拽着她退到墙根阴影里，那里蜷缩着几个蓬头垢面的流民。“跟着我学。“她抓起把泥土抹在脸上，又将衣襟扯得歪斜。当戍卫再次逼近时，苏瑾已经用关中方言哭诉起来：“军爷行行好，奴家姊妹逃荒来的......“
暮色渐浓时，她们终于蜷缩在义宁坊某处荒废的宅院里。残缺的鸱吻蹲踞在屋脊，穿堂风掠过褪色的帷帐，惊起瓦当上栖息的夜枭。苏瑾忽然轻笑出声，月光透过格栅窗棂在她脸上切出明暗交错的裂痕：“记得公司楼下那家奶茶店吗？上周我们还在讨论新品配方......“
林婉儿抱紧双膝，听着更夫敲响宵禁的梆子声。坊墙外隐约传来波斯商队的驼铃，混着西市胡姬的脚铃声飘过夜色。
她突然想起在博物馆触碰到玉佩的那一瞬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