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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漫天星子坠落时醒来的。
后颈残留着酥麻的刺痛感，仿佛还停留在博物馆触电的瞬间。雕花拔步床的帷幔缀着珍珠流苏，月光透过茜纱窗漏进来，在青砖地上织出菱花纹样。抬手时袖口滑落，腕间有道新月形疤痕——这不是我的身体。
“七姑娘可算醒了！“穿杏色比甲的丫鬟端着药碗进来，鬓角簪着白绒花，“前日从假山摔下来，把老夫人急得犯了心疾。“
我盯着铜镜里那张陌生的脸。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眉间点着朱砂，眼下却泛着青黑。镜中人忽然勾起冷笑，右手不受控制地捏碎了妆奁里的玉簪——这具身体残留着惊人的指力。
三更梆子响时，守夜的婆子鼾声渐起。我摸到后园荷花池，借着月光打量这具身体的异常：虎口有茧，足尖点地无声，翻墙时肌肉记忆般使出鹞子翻身。当假山后传来金器碰撞声，身体比意识更快作出反应——袖中飞出三枚银针，精准刺入黑衣人的曲池穴。
“苏七小姐好身手。“被制住的男人扯下面巾，露出带刀疤的下颌，“三皇子让我问您，上元夜在藏书楼说的话可还算数？“
我攥紧掌心的银针，针尖淬着幽蓝的光。原主竟在闺阁中私藏剧毒暗器，这具身体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假山石缝里闪过金属冷光，我佯装头晕扶住山石，摸到个冰凉的铁盒。借着月光辨认盒面阴刻的文字，却是用英文写着“To my dear daughter“。
“七姑娘！“丫鬟春桃举着灯笼寻来，黑衣人瞬息消失在夜色中。铁盒里是支鎏金怀表，表盘用罗马数字标注，背面刻着苏氏族徽。当指尖触及时针，表盖突然弹开，夹层飘落张泛黄的图纸——竟是苏府平面图，用红笔圈出十七处暗格。
第二日给老夫人请安时，我特意观察正厅的陈设。紫檀多宝阁第三层摆着青玉貔貅，正是图纸标注的第一个暗格。趁着众人诵经，我将貔貅左眼顺时针转动三下，机关轻响，暗格里滚出个琉璃瓶，装着深褐色药丸。
“小姐不可！“春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皮肉，“这是治头风的药，大夫说要申时服用。“但当她看到琉璃瓶上的刻痕，瞳孔猛地收缩——那是我用碎玉簪划出的分子式H2O。
暴雨突至的午后，我在书房发现更蹊跷的事。宣纸上的簪花小楷突然扭曲成化学方程式，墨迹未干的《女诫》批注里夹杂着微积分符号。当雷鸣震响窗棂，左手不受控制地抽出一卷《水经注》，在夹页空白处写下：7.62mm NATO。
“姑娘的字愈发进益了。“教习嬷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只是这勾画之法，倒像是西夷的计数符号。“她枯槁的手指划过纸面，在弹道计算公式上留下道油渍，浑浊的眼珠映出我瞬间苍白的脸色。
夜幕降临时，怀表开始反常地逆时针旋转。我按图纸找到祠堂下的密室，墙面上布满齿轮机关，中央石台摆着个青铜浑天仪。当把怀表嵌入凹槽，十二道铜环突然飞速转动，投影在墙上的星图竟显出猎户座腰带三星。
“你果然来了。“沙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转身看见个戴青铜面具的妇人，手中提灯映出她袖口的金线忍冬纹，“三年前你父亲留下这个机关，说当星图重现参宿之位，就让我把此物交予你。“
她递来卷羊皮，上面用银粉绘着人体穴位图，心口位置却标注着德文注释：Genshi ryoku（原子力）。窗外忽起喧哗，面具妇人将我推进暗道：“记住，每月朔日别喝杏仁茶。“
顺着密道爬到祠堂后院，撞见大夫人身边的周嬷嬷正将药渣倒进莲花缸。我躲在太湖石后，看她从荷包里掏出个瓷瓶，往老夫人的安神汤里抖落褐色粉末——那味道我在实验室闻过无数次，是提纯的东莨菪碱。
东莨菪碱，一种看似普通的药品，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它能让人陷入昏迷，失去意识，甚至改变人的记忆。有人说，它是上天赐予的奇迹之药；也有人说，它是恶魔的诅咒。
暗道的湿气渗进骨髓，我攥着羊皮卷的手微微发颤。德文与日文混杂的标注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冷光，“原子力“三个字像根冰锥刺进太阳穴。周嬷嬷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莲花缸里的锦鲤正翻着肚皮浮上水面。
回到闺房时春桃正在熏帐子，艾草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我佯装打翻茶盏，趁她收拾时抽出她发间的银簪——簪尾刻着细如蚊足的“叁“字。
“小姐的怀表真别致。“春桃突然盯着我枕边的鎏金怀表，“倒像是西洋传教士的东西。“
我反手扣住她腕脉，三根银针抵住她咽喉：“三皇子的人？还是大夫人的眼线？“指腹下的脉搏突然加速，她耳后浮现出蛛网状红痕——是长期接触放射性物质的症状。
暴雨在子夜转为冰雹，我换上夜行衣摸进祠堂密室。青铜浑天仪的黄道带裂开细缝，露出半截钨丝线圈。当羊皮卷上的德文注释对准天枢星方位，墙体内传出蒸汽机的轰鸣，整面星图墙缓缓翻转，露出布满试管与铜质蒸馏器的暗室。
烧杯里凝固的紫色晶体让我浑身发冷，那是提纯后的镭盐。实验日志的牛皮封面上，父亲的字迹龙飞凤舞：“光绪二十三年，参宿七异常亮光后，陨石样本呈现放射性衰变......“
“原来你也发现了。“面具妇人从汞蒸气灯后转出，摘下面具的脸布满溃烂的疮疤，“三年前你父亲用陨石炼出‘星髓’，说能打开时空之门。“她颤抖的手指翻开日志某页，泛黄的纸上画着黑洞漩涡，旁边是父亲最后的手书：“七娘先天不足，唯有星髓可改命格，然辐射噬体......“
祠堂外突然传来兵器相接声。破窗而入的黑衣人袖口绣着金线螭纹，正是三皇子亲卫的标志。领头人甩出淬毒链镖：“殿下有令，带不回星髓配方就毁掉苏七！“
我旋身踢翻汞灯，液态金属在青砖上炸开银花。混乱中抓住面具妇人递来的青铜匣，匣内六棱柱晶体泛着幽蓝荧光——正是日志记载的陨石核心。当链镖割破手腕，鲜血滴上晶体的刹那，整间暗室突然被强光吞没。
时空扭曲的眩晕感中，无数记忆碎片汹涌而来：父亲在密室教导原主操作光谱仪，大夫人将东莨菪碱倒进参汤，三皇子在藏书楼握着原主的手写下弹道公式......最后定格在漫天星雨坠落的画面，穿着白大褂的我正伸手触碰粒子对撞机的操控台。
强光褪去时，青铜匣内的晶体化为齑粉。黑衣人的尸体横陈四周，皮肤布满辐射灼伤的黑斑。面具妇人蜷缩在墙角气若游丝：“星髓认主...小心朔月...你父亲在敦煌藏经洞......“
更声穿透雨幕，我抹去鼻血，从黑衣人腰间扯下玄铁令牌。令牌内侧用微雕技术刻着经纬度坐标，经换算指向天津大沽炮台——正是四十年后八国联军登陆之地。
晨雾未散时，前院传来嘈杂人声。大夫人的翡翠镯子摔碎在石阶上，她盯着我腕间突然出现的七星红斑，脸色比身上的缟素还白三分。老夫人拄着鸠杖从佛堂转出，腕间沉香念珠突然绷断，一百零八颗珠子落地竟摆出六爻卦象。
“坎上离下，未济卦。“我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念珠，檀香味里混着淡淡的铀矿石气息，“阴阳失位，火在水上。“抬头正对上老夫人精光四射的眼睛，她虎口厚茧的位置，与春桃耳后的红痕如出一辙。
我捻着沾染铀矿气息的沉香珠，老夫人腕间隐约可见的电子表压痕刺入眼帘。这个发现让记忆如开闸洪水——三年前粒子对撞机项目启动时，那个极力反对的评审专家左腕就有同样的晒痕。
“苏博士好眼力。“老夫人忽然改用现代普通话，枯槁手指撕开人皮面具，露出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正是2023年因学术丑闻自杀的物理学家陈明玉。她脖颈处蔓延的辐射溃烂与密室妇人如出一辙。
佛堂烛火突然变成LED冷光，量子纠缠的蓝雾中，清末雕花梁柱与现代实验室钢架结构重叠显现。陈明玉举起辐射检测仪，数值在时空交界处疯狂跳动：“你以为穿越是偶然？从你接手对撞机项目那天，苏鹤卿就通过星髓在时间弦上刻下因果环。“
铜鹤香炉腾起的烟霭里，浮现出父亲在敦煌洞窟的身影。他手中的星髓晶体正与莫高窟壁画产生谐振，壁画上的飞天突然睁开机械义眼，用二进制代码投射出1898年大沽口的经纬坐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