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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妞已经擀开了一大片面，摊开在案板上晾着，一旁的盆里泡着切好的土豆条，今晚她准备做一顿懒饭，俗称的土豆盖被子，农忙时节须得吃干饭才能干得动活儿。准备好了晚饭，她又开始喂猪喂鸡，猪和鸡都养在王来弟那边，幸好婆婆派了彩月回来帮她看孩子，才让她有空提了一桶猪食去南坪。
喂牲口打扫院子，她手里的活儿没有停顿，心里更是忐忑不安，郭景生一去，说是赶晚就回来，夜幕笼罩了整个赵家庄子，远处的山路由清晰变得模糊，最后看不清轮廓，田里干活儿的人都回来了，吃完饭躺倒了，郭景生始终没有出现。
“景生还没有回来吗？”长生妈带着郭鹏和彩星睡在厨房，听到外面门响，她就爬起身来，隔了窗子问田妞。
“还没呢，我出去看看是不是快到了。他也没拿个手电筒，这么黑的路也不好走，怕是走得慢。两个孩子睡了吗？”
“睡着了。手电在你爸那儿，要不我去取吧？”长生妈听田妞说起手电筒，想了一想才想起家里唯一的手电一直在长生爸那儿。半夜给牲口添草用，其他人也用不上。
“不用了，我就在门口看看，迎一迎他，妈你早些睡，有我呢。”川上离南坪也有一段路呢，这会子哪能让老婆婆去取手电，她赶紧阻止了，让婆婆快睡。长生妈虽然答应着躺下了，肯定是睡不着的，她竖着一双耳朵听动静，盼着儿子快点进门，听来听去，却只听见两个孩子悠长而均匀的呼吸声，间或有一两声的虫鸣。
而那个被期盼着的郭景生，此刻却坐在村口的大树下，脑子像废弃的井，空得令人发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他已经看不清回家的路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居然被开除了？！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是钱校长跟他开的玩笑吧？一定是个玩笑！
可是兜里那团纸，那大红的章子告诉他，这是真的，绝对不是玩笑。他，郭景生，已经被踢出人民教师的队伍，像踢一块垃圾一样，一脚就让他坠入深渊，万劫不复。这难道是个梦？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吗？如果是梦，他怎么还醒不过来啊，胳膊已经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比毒蝎子咬的还要恐怖了，这个梦也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人发慌，令人绝望。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到头了。
“小郭呀，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上面有政策不说不行，这是文件你看看，有人举报你超生二胎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这会儿正严打呀……郭老师，接到文件时我替你解释了，但我反映的情况上面没人听，即使说干了口水真正管事儿的人听不到，我打听了，人家的反馈是证据确凿。小郭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嘛？”钱校长的话犹在耳边，他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这一棍子打下来，能逃脱几个？谁家还没生两三个孩子？
“这事儿若是没人举报，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况且把计划生育不放在眼里的，大多还是代课老师，他们又不是正式的，不占国家的编制，生了也就生了但咱一个正式职工不行，咱不能一边享受着国家的福利，一边还公然违反国家的政策，这就是我们老话儿说的，一边啃娘一边骂娘，丧良心啊。 ”
谁？谁会举报他呢？郭景山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谁，也是一头雾水。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人家言之凿凿，就给了我一个这，我要辩解，说你并没有——我们虽然共事的时间不长，但你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人家一句话就给我顶了回来。”他手里拿着郭景生的判决书，语带委屈地述说着，看郭景生面色煞白，张口了却没吐出一个字音来，怕说多了刺激他，便将后面几句话咽了下去。找他谈话的那位领导话里的意思，似乎对郭景生的人品提出了质疑，说他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师表。郭景生是怎样的人？钱校长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想要再解释两句，那位领导却疾言厉色，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钱校长，回去传达吧，这次处理了十个人，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跑来解释，无理也能说出三分理来，事实也能找出许多的无可奈何来，我们还办不办公了？法不容情啊！再说了，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想了什么干了什么你真的清楚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个老实厚道人，不晓得别人的花花肠子，但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老实厚道，人跟人的差别大着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呢。也就是你，我才多这一句嘴劝你别管闲事，跟政策杠，那是自寻死路呢。回吧，回吧！”
钱校长毕竟是过来人，他咂摸着这些话，心思在“花花肠子”四个字上多绕了一圈，想起郭景生跟小陈的互动，两个不同级的人一起教研一起备课还经常一起吃饭，再想到小邹那怨毒的眼神，冷不防打了个寒颤，便急急地回来了。
“小郭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冷静啊，空穴不来风，举报你的这个人，肯定不是无缘无故地这么干的，你跟陈万芳的确走得太近了些……”
郭景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的学校，怎么到这儿的，他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这儿了，靠在树干上，连蚂蚁钻进了脖子都毫无知觉。
校长的意思，他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二胎他生了，狡辩不了。至于举报他的人，估计和小陈有关。
能下如此功夫害他，所图必定不小。郭景生也不是个榆木脑袋的人，静心一想，便抽丝剥茧接近真相了。
莫非因着他和小陈走得近，所以有些人就狠劲儿脑补，脑补还不过瘾，又来一个“莫须有”将它落实了，何其可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