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古琴招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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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树的枝桠在阴风中簌簌作响，我跪坐在树顶的铜匣前。指尖抚过战国甲骨上的刻痕，那些比刀锋更冷的文字正蚕食着最后一丝理智。直到树根深处传来一声琴鸣——清越，凄厉，像是用指甲刮擦人骨。

“是《幽兰》...“我浑身剧震，这是妹妹失踪前常哼的曲调。

顺着青铜锁链向下攀爬时，树洞内壁渗出粘稠的黑血。琴声越来越近，混着铁链拖曳的声响。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的景象让我胃部痉挛：

十三具无头尸体呈环形跪坐，怀中抱着焦尾古琴。琴弦泛着血光，琴身刻满眼珠状的木纹。正中央的琴台上，妹妹的残魂正在拨弦，她的手腕被琴弦勒得血肉模糊。

“哥...快毁掉...“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琴弦就勒进骨肉一分，“这是楚巫的...招魂器...“

我踉跄着冲向琴台，脚下的青铜地板突然翻转。那些无头尸体齐刷刷“看“过来——它们把琴身横举，琴底赫然是张人脸！

“别碰！“斜刺里伸出一只布满刺青的手抓住我的衣领。是个穿麻布长衫的老者，他耳垂挂着青铜簧片，脖颈纹着八卦血印，“这是'响泉琴'，弦是抽了九十九个冤死者的脚筋制成。“

老者从腰间解下桃木梆子，在琴台三丈外画出血圈：“二十年前，我师父就是被这琴吸干了魂魄。你听——“

琴声突然变调，妹妹的残魂发出尖叫。那些琴弦像活蛇般游走，缠绕住最近的尸体。人皮琴身鼓起肉瘤，竟发出妹妹的声音：“哥哥，来陪我弹琴啊...“

“它在模仿记忆！“老者甩出铜钱剑斩断琴弦，“快用甲骨文镇住琴轸！“

我掏出怀中的战国龟甲，琴身突然剧烈震颤。妹妹的残魂被甩向空中，十三具无头尸同时抬手接住——它们的手掌裂开血口，将残魂撕成碎片吞噬！

“不！“我目眦欲裂，龟甲脱手砸中琴额。琴身裂开细缝，流出汩汩黑血。老者趁机抛出朱砂绳缠住琴颈：“这是楚巫养魂器！你妹妹的残魂早就和琴妖融为一体了！“

琴弦迸发出刺耳鸣响，地面开始拱动。无数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抓着腐烂的傩面往脸上扣。那些都是历代实验体的尸体，它们的太阳穴嵌着芯片，眼窝里爬出甲骨文形状的尸虫。

“敲夔牛鼓！“老者将鼓槌塞给我，“《周礼》记载，夔牛声能镇百鬼！“

我这才发现琴台下方埋着面人皮鼓，鼓面绘着山海经异兽。可当鼓槌触及鼓面时，浮现的却是妹妹七窍流血的脸：“哥...别敲...这是用我的皮...“

老者的铜钱剑突然架在我颈间：“敲！除非你想看江城变鬼域！“

剑锋割破皮肤，血珠滴在鼓面。妹妹的脸突然扭曲，发出非人的嘶吼。鼓槌不受控制地砸落，声波震得尸潮东倒西歪。老者的刺青在声浪中发光，竟浮现出甲骨文：

“你也是实验体？“我盯着他脖颈的刺青，“或者说...战国巫觋的后人？“

鼓声暂歇的刹那，他扯开衣襟。胸口皮肤上缝着张人皮乐谱，正是《楚辞·招魂》的旋律：“两百年前，我们林家为破地龙之祸，将巫乐刻在血脉里。直到张世昌那个畜生...“他突然咳出黑血，“把我们的皮剥下来制琴！“

琴台上的古琴突然竖立，十三根琴弦绞合成人形。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上，镶嵌着妹妹的眼睛：“哥哥，你听...“它的声音重叠着九十九世的回响，“这才是我们该有的样子...“

玉棺中的琴声骤然拔高，妹妹的尸骨在音浪中浮空。她的肋骨一根根崩裂，在虚空中拼成楚国星图，那些星子竟是九十九具琴棺中“我“的眼球。

“快毁掉星图！“林老者突然暴起，刺青化作锁链缠住我的腰，“这是巫觋的'九曜夺舍阵'！“

我反手抓住他溃烂的手臂，腐肉簌簌掉落，露出森森白骨：“你早就知道这一切，是不是？“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腕骨，“从引我来地宫开始，就在等这一刻？“

老者的眼球突然爆开，爬出甲骨文形状的尸虫：“我等了八十年...终于等到纯阴命格...“他的喉管里传出琴弦震颤声，“你的肉身...最适合祖师爷还魂...“

星图光芒大盛，九十九具琴棺同时开启。实验体的腐尸爬出棺椁，他们的脊椎自动拆解，在空中拼成巨大的骨琴。妹妹的颅骨悬浮在琴首，下颌开合奏出《广陵散》的终章。

“阿兄...“每具腐尸都发出妹妹的声音，“你听...这才是完整的《招魂》...“

骨琴震颤的瞬间，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洪水决堤——战国时的我跪在汉水畔，亲手将妹妹的脚筋抽成琴弦；民国时的我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克隆出无数个“她“；而此刻的我，正举起玉棺中的青铜斧。

“砍断星图！“真正的妹妹残魂突然在耳畔炸响，“用楚巫的血！“

斧刃割破掌心，血珠溅在星图上。那些眼球星子突然惨叫，迸射出黑血。骨琴轰然坍塌，腐尸们互相撕咬，将甲骨文尸虫塞进对方眼眶。

地宫穹顶突然坠落青铜编钟，钟身刻满蠕动的咒文。林老者的残躯爬向主钟，脖颈断口处伸出甲骨文触须：“太一在上！弟子愿献...“

编钟自鸣，奏出《九歌·东皇太一》。钟口钻出半透明的巫觋亡魂，他们的下半身与编钟融为一体，手中握着人筋制成的钟槌。

“林氏不肖子...“为首的巫觋亡魂指向我，“还不跪迎祖师？“

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地面突然刺出骨刺扎入皮肉。血顺着地砖纹路流入编钟，亡魂们发出餍足的叹息。妹妹的残魂突然扑到钟面，用最后的灵力写下血字：

“坎位...震三...那是生门...“

我暴喝一声拔地而起，青铜斧劈向坎位编钟。钟内封存的巫觋残魂尖叫着消散，震位三具编钟应声炸裂。地宫开始崩塌，玉棺中飞出半卷帛书贴在我后背。

“快走！“妹妹的残魂在虚空中燃烧，“去云梦泽...找青铜神树...“

林老者的头颅滚落脚边，最后的刺青亮起：“你逃不掉的...楚巫的诅咒...“话音未落，尸虫破颅而出，却被我一脚碾碎。

攀出地宫时，整个殉葬坑已成血海。琴棺中的腐尸在血浪中沉浮，拼成巨大的楚国文字：

“代代相残永世不绝“

回到青铜树顶，帛书上的血迹已凝成地图。妹妹的眼球碎片嵌在图中，拼出云梦泽的方位。战国龟甲突然发烫，浮现新的铭文：

“昭阳四年

随侯泣血化碧于泽

神树现世可镇轮回“

树根传来震动，血玉面具的残片正在重组。我握紧青铜斧，在树皮刻下深痕——每一斧都伴着妹妹的残魂哀鸣。当最后一斧落下，树干裂开缝隙，露出里面封存的两千年前的我：

青铜浇铸的面容，手中握着半截人筋琴弦，眼角嵌着妹妹的乳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