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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西洋自鸣钟敲过三更，鎏金烛台上最后一支红烛在夜风中摇曳。晴岚握着奏折的手指微微发颤，朱砂笔尖在"请废新学"四个字上洇开血色的墨痕。
"主子，万岁爷咳血了。"翡翠打帘子进来时，带进一股刺骨寒风。
青玉镇纸重重磕在紫檀案几上，晴岚霍然起身，石榴红缂丝氅衣扫落满地奏章。穿过重重廊庑时，她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这半月来乾隆刻意避而不见，养心殿的太医进出得愈发频繁。
雕龙影壁后传来压抑的咳嗽，明黄帐幔间伸出的手背泛着病态的苍白。晴岚接过药碗的瞬间，瞥见枕畔明黄奏折上熟悉的字迹：工部尚书纳尔布联名二十七位大臣，弹劾皇贵妃干预朝政。
"晴岚..."乾隆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滚烫的掌心灼得人心惊，"那些折子，你都看过了？"
殿内龙涎香雾霭沉沉，西洋玻璃窗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晴岚将药匙递到帝王唇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雨夜——也是在养心殿，她捧着《蒸汽机图说》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听着雨打琉璃瓦的声响数到第一千下，才等到帝王一声叹息："你可知满朝文武都在说朕宠妾灭国？"
此刻她凝视着乾隆眼下的青影，忽然明白这些时日疏远原是另一种回护。药碗见底时，她从袖中取出镶金木匣："臣妾今日整理懋勤殿旧档，发现件趣事。"
乾隆展开泛黄纸笺时瞳孔骤缩。这是二十年前河南巡抚的请安折，末尾蝇头小楷写着"漕银三十万两已抵通州"，笔迹竟与纳尔布今日奏折上的朱批如出一辙。
"臣妾查过，当年通州漕银案的主审..."晴岚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傅恒的声音隔着帘子响起："万岁爷，科尔沁亲王在午门击登闻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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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御花园覆着薄雪，九曲回廊尽头的暖阁亮如白昼。晴岚执黑子落在星位，对面傅恒的指尖在棋盘轻叩三下——这是他们半月前约定的暗号。
"娘娘这招'大雪崩'用得险峻。"傅恒白子截断大龙，袖中滑落半枚虎符，"八旗亲兵已控制九门提督府，只是..."他忽然压低声音，"那批火器图纸，当真在恭亲王府？"
梅香透过茜纱窗漫进来，晴岚想起三日前在景阳阁密室发现的西洋怀表。那是乾隆十二年英吉利使臣的贡品，表盖内测却刻着俄文字母——纳尔布祖母正是罗刹国公主。
"本宫听闻恭亲王福晋上月得了对暹罗进贡的翡翠镯。"晴岚将棋子收入玛瑙盒，翡翠帘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容妃扶着侍女进来，鬓边东珠步摇在灯下泛着冷光："姐姐好兴致，这雪夜还在对弈。"
暖阁地龙烧得太旺，晴岚看着容妃鬓角细汗，忽然想起今晨内务府报来的炭例。各宫用度皆按旧例，唯有钟粹宫的银霜炭多出三成——那正是纳尔布侄女所在的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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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鼓响时，乾清宫丹墀前已跪满文武百官。晴岚扶着翡翠的手踏上玉阶，看见纳尔布朝服下微微鼓起的衣襟。朝阳刺破云层的刹那，军机处章京捧着鎏金匣疾步而来。
"诸位大人可知这是什么？"乾隆的声音响彻大殿，他手中扬起一叠信笺，火漆封印上赫然是罗刹国双头鹰徽记，"三日前，科尔沁亲王截获的密函里写明，有人要用新学改革引发朝堂动荡，好让罗刹趁机南下！"
纳尔布突然暴起，袖中寒光直扑御座。电光火石间，晴岚甩出腕间伽楠香珠击中他手腕，鎏金匣应声而碎，散落的火器图纸上竟盖着恭亲王印鉴。
"皇上明鉴！"恭亲王扑跪在地，"这些图纸是臣奉密旨仿制，兵部存档可查！"他颤抖着取出黄绫密旨，乾隆的朱批在晨光中明艳如血。
晴岚望向御座上的帝王，忽然明白那夜养心殿的病弱原是请君入瓮的戏码。当纳尔布被侍卫拖出大殿时，她听见乾隆低声道："前日你说翰林院要修《格致全书》，朕准了。"
退朝时路过金水桥，晴岚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翡翠惊呼："主子，您的手在流血！"她这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伤痕，恍惚想起昨夜在懋勤殿翻找旧档时，西洋显微镜下显现的暗纹——那些所谓联名奏折，竟是用前朝密折裁切拼贴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