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阅小说网【wap.xyxsb.com】第一时间更新《佛缘盛世耀明章》最新章节。
“颖川急报!荀氏门下的三个乡啬夫,被司隶衙役以‘阳奉阴违,纵容逼债’的罪名锁拿下狱了!”
“弘农杨氏在城外的三处货栈,被愤怒的百姓……被砸了!粮食被抢掠一空!”
一份份染着血与火的急报,如同冰雹般砸进暖阁。
每念一份,阁中的温度就骤降一分。十二位家主的脸色,从铁青到惨白,再到死灰。
他们引以为傲的断供、囤积、高利贷绞索,在子墨雷霆万钧的官仓放粮、平价农具和武装下乡的铁腕之下,竟然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仿佛他们费尽心机布下的天罗地网,对方只是随手挥了挥刀,便砍得七零八落!
“废物!一群废物!”
李云最先崩溃,猛地将手中的玉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我李氏铁器……竟不如那北海乡间野人的破烂?!”
陆昶浑身颤抖,指着门外,老脸扭曲:
“斗米五十钱……他……他刘睦哪来那么多粮食?!常平仓……常平仓早该空了才对!”
荀诩瘫坐在席上,面无人色,喃喃自语:
“锁拿……格杀……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对待士族家奴……这是要与我等彻底撕破脸皮……”
袁泽民更是双眼赤红,状若疯魔:
“我的钱!我的地!那些泥腿子竟敢不认账?!反了!都反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暖阁中蔓延。之前的狠厉、算计、同仇敌忾,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和汹涌的民怨反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灯笼,瞬间被吹熄。
绝望的气息笼罩了每一个人。他们终于意识到,子墨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个只懂得武道,军事之术的弄臣酷吏。
更没想到,而商道一途才是子墨的强项,他手握的,是司隶校尉节制七郡、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是掌控着国家机器(官仓、军队、律法)的无上权威!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犁庭扫穴,不留余地!
郭璜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手中的玉杯早已放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低估了子墨的狠辣与决断,更低估了对方手中握着的、远超他预估的行政资源和暴力机器!官仓的粮食储备和后续的粮食供应渠道,新式冶铁的产能,以及那毫不犹豫动用军队下乡镇压的魄力……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门阀共治”思维下的推演!看着眼前这群惊慌失措、方寸大乱的所谓“盟友”,一股强烈的厌恶和危机感涌上郭璜心头。这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慌什么!”
郭璜猛地一拍案几,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暴怒,试图稳住局面,
“些许挫折,何至于此!他刘睦动用官仓,是饮鸩止渴!官仓能撑多久?他派兵下乡,是自陷泥潭!激起民变,他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我等只需……”
他话未说完,一个更加凄厉、带着哭腔的嘶喊从阁外传来,如同夜枭啼哭,瞬间压过了阁内所有的嘈杂:
“家主——!祸事了!祸事了啊——!”
一个浑身是血、衣袍破碎的谢氏豪奴连滚爬爬地冲进暖阁,扑倒在陈郡谢冰脚下,涕泪横流,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家主!完了!全完了!三公子……三公子他……他在颖川坞堡外,带着家兵阻拦司隶衙役锁拿逼债的管事,口口声声说……说司隶废契令是狗屁!是乱命!还……还动手打死了领队的本地衙役……”
暖阁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谢冰身上。
那豪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
“那……那司隶黑骑都尉二话不说……直接……直接下令放箭!三公子他……他当场就被射成了刺猬!脑袋……脑袋被砍下来……挂在坞堡门楼上了!坞堡……坞堡被司隶兵围了!领头的说……说奉司隶大人钧令,查抄谢氏坞堡!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家主!快……快想办法救救坞堡里的族人啊!”
“噗——!”
陈郡谢冰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死死抓住胸口,目眦欲裂,眼球上布满血丝,死死瞪着那报信的豪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谢氏未来的希望,竟然……竟然被当成叛逆射杀?头颅悬门?坞堡被围?
“刘睦——!!” 一声凄厉怨毒到极点的咆哮从谢冰喉咙里迸发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人,状若疯虎,跌跌撞撞地就往外冲,“老夫跟你拼了!老夫要你偿命!!”
长安城,朱雀大街。
这里是昔日大汉帝国威仪与律法森严的象征。
宽阔的御道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平整如镜,直通巍峨的未央宫。平日里,百官上朝,外邦朝贡,皆经此道,肃穆庄严。
然而此刻,朱雀大街中段,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司隶衙门的黑骑卫士如同钢铁丛林,分列街道两旁,甲叶摩擦发出冰冷的“铿锵”声,手中长戟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将整片区域封锁得水泄不通。
街道中央,临时设下了一座简易的法台。子墨身着玄色司隶校尉官袍,袍服上象征威权的獬豸纹在日光下清晰可见。
他按剑而立,身姿挺拔如孤峰,脸色平静无波,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冰冷地俯视着前方。
法台之下,跪伏着一排人。正是被锁拿的、参与逼债最酷烈的十二世家豪奴头目,以及几个阳奉阴违、纵容逼债的地方小吏。他们个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锁链加身,再无半分往日的嚣张气焰。
街道两旁,早已被闻讯而来的长安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无数双眼睛,饱含着愤怒、期盼、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聚焦在法台之上那位年轻而威严的司隶大人身上。
死寂。只有风吹过兵甲和旗帜的猎猎之声。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怒骂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寂静。
“刘睦——!你这酷吏!你这刽子手!还我儿命来——!”
只见陈郡谢冰在家丁的搀扶下,披头散发,衣袍凌乱,状若疯魔地冲破了外围人群的阻碍,踉跄着扑向法台!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台上的子墨,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我儿谢琰!颖川名士!谦谦君子!不过维护祖宗成法,斥尔乱命!你……你竟敢悍然下令射杀!悬首示众!围我坞堡!
刘睦!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你这屠夫!你这国贼!老夫今日拼却这条老命,也要为天下士绅讨个公道!!”
谢冰的声音嘶哑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控诉,在空旷的朱雀大街上回荡,极具煽动性。
郭璜、李云、荀诩、陆昶等其余十一位家主,也紧随其后赶到。
他们脸色阴沉,眼神复杂,有兔死狐悲的惊惧,有对谢冰失控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的阴狠。
郭璜更是上前一步,站在谢冰身侧,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带着世家特有的矜持与质问:
“司隶大人!”
郭璜拱手,姿态看似恭敬,语气却咄咄逼人,
“谢公丧子,悲愤失仪,情有可原。然,谢三公子乃名门之后,纵有言语冲撞,亦罪不至死!
大人未经三司会审,便下令射杀,更悬首示众,查抄坞堡……此举,未免太过酷烈!有违我大汉‘刑不上大夫’之祖训!更寒了天下士绅之心!敢问大人,凭何律法,行此雷霆?
今日若不给天下一个交代,恐人心难服,士林震荡!河北郭氏,亦难坐视!”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李云、荀诩等人也纷纷鼓噪起来:
“请司隶大人明示律法依据!”
“擅杀士族子弟,围抄百年门阀,岂是朝廷法度?”
“必须严惩凶手!还谢氏一个公道!”
“否则,我等必联名叩阙,请陛下圣裁!”
世家联盟最后的反扑,在这一刻,被谢冰的丧子之痛和郭璜的推波助澜,推向了最高潮!他们试图用“祖训”、“士心”、“法度”这些冠冕堂皇的大帽子,用舆论和潜在的政治压力,将子墨置于不义之地,迫使他退让!
法台之上,子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去看台下状若疯虎的谢冰,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郭璜那张看似义正词严、实则包藏祸心的脸。那目光平静得可怕,如同万丈寒渊。
“律法?”
子墨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冰冷质感,瞬间压得全场一静。“本官今日,便与尔等论一论这‘律法’!”
他缓缓抬手。一名司隶属吏立刻手捧一卷厚厚的、盖满朱砂官印的文书,肃然上前。
“此乃《大汉律·贼律》!”
子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聚众持械,抗拒官差,形同谋反!为首者,斩立决!’ 谢琰,率谢氏家兵数百,于颖川坞堡之外,刀兵相向,悍然攻击执行公务之司隶衙役!致其一人惨死,其余衙役伤者数人!此等行径,不是谋反,是什么?!”
他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台下瞬间僵住的谢冰:
“谢家主!你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抗拒国法!还敢在此咆哮公堂,污蔑本官?你谢氏百年清誉,养出的就是这等目无君父、形同叛逆的狂徒?!”
“你……你血口喷人!”
谢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子墨,却一时语塞。他只知道儿子阻拦衙役,打死了人,却没想到现场竟如此惨烈!更被子墨扣上了“谋反”这顶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子墨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目光转向郭璜,带着一种洞穿肺腑的锐利与嘲讽:
“郭世子!你口口声声‘刑不上大夫’、‘祖训’、‘士心’?那本官问你,这《大汉律》,是祖训否?是维系国之根本的法度否?
谢琰持械拒捕,杀死官差,证据确凿!按律当斩!本官依律行事,诛杀首恶,何错之有?
难道在你郭氏眼中,世家子弟的性命,便比国法更重?比那些因尔等印子钱家破人亡的百姓性命更贵?!还是说……”
他声音陡然转为森寒,
“你郭氏,亦认同此等抗拒王命、形同谋反之举?!”
郭璜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子墨的反击太犀利了!直接扣死了“谋反”和“国法”这两顶大帽子!尤其是最后那句诛心之问,更是将他郭氏架在火上烤!他若敢说半个“是”字,郭氏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张了张嘴,在子墨那冰冷刺骨的目光逼视下,竟一时语塞,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至于查抄坞堡?”
子墨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节奏,
“谢氏坞堡,藏匿谋逆主犯家眷,拒不开门,更以弓弩射杀喊话官差!形同据堡谋叛!按《汉律·兴律》,‘据城邑、坞堡、山林以叛者,攻而破之,首恶及从者皆诛,家产抄没入官!’ 本官围堡,乃为平叛!抄家,乃为执行国法!何须向尔等交代?!”
“尔等——”
子墨的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台下所有面色惨白、噤若寒蝉的世家家主,包括郭璜,声音陡然提升到极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威压与杀伐决断,
“为一己之私利,罔顾国法,盘剥黎庶!断农器以乱国本!抬米价以困生民!放印子钱以绝人路!更纵容家奴,持械抗拒王师,杀伤官差!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罪证确凿?哪一条不是触犯国法?本官依律处置,何须向尔等解释?!”
他猛地一步踏前,玄色官袍无风自动,一股凛冽如西伯利亚寒流的杀气轰然爆发,瞬间笼罩了整个朱雀大街!
“尔等不思己过,反聚众胁迫,咆哮法场!妄图以所谓‘祖训’、‘士心’混淆视听,对抗国法!真当本官这司隶校尉的剑……不利吗?!”
“呛啷——!”
一声清越刺耳的龙吟!
子墨腰间那柄象征着司隶校尉无上权威、御赐的“獬豸”青铜长剑,骤然出鞘!冰冷的剑锋在正午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直指台下状若疯魔、兀自嘶吼的谢冰!
“陈郡谢冰!”
子墨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宣判般的冷酷无情,
“教子无方,纵子谋逆!咆哮法场,藐视国法!更兼身为世家魁首,行此断农困民、逼死人命之恶!数罪并罚,罪无可赦!当灭三族!”
他的目光扫过郭璜等人瞬间煞白惊恐的脸,最终定格在谢冰那因极度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扭曲的面孔上,一字一句,重若千钧,响彻云霄:
“本官今日,便以尔之头颅——”
剑光,如匹练惊鸿,骤然斩落!
“——正国法!安民心!”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头皮炸裂的利刃入肉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谢冰那双充满了怨毒、疯狂、以及最后时刻骤然涌现的无边恐惧的眼睛,猛地瞪大到极致,死死地盯着子墨。
他张着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诅咒,却只有大股大股粘稠的、带着泡沫的鲜血,从喉咙的断口处狂涌而出!他引以为傲的、象征百年门阀家主身份的玉冠,被凌厉的剑气劈成两半,连同花白的头发,四散飞溅。
那颗苍老、惊愕、写满不甘的头颅,在无数道骇然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高高飞起!划出一道短暂而凄艳的血色弧线,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脖颈断口处激射而出,溅落在冰冷光滑的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咚!
头颅沉重地砸落在郭璜那双镶嵌着明珠的锦靴之前,滚了两滚,沾满尘土和血污的脸正好朝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直勾勾地“望”着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浑身不受控制剧烈颤抖起来的郭璜!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朱雀大街,数万人聚集的庞大空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所有的喧嚣、议论、鼓噪,在那一剑斩落的瞬间,彻底凝固!只有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以及那无头尸体颓然倒地的沉闷声响,格外清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之上!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带着无与伦比的震骇与恐惧,聚焦在法台之上。
子墨缓缓收剑。
冰冷的青铜剑锋上,粘稠的鲜血顺着血槽蜿蜒流下,汇聚在剑尖,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青石板上,溅开小小的血花,声音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
他看都没看脚下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无头尸身,目光如同万载寒冰,缓缓扫过台下那十一位面无人色、抖如筛糠、几乎瘫软在地的世家家主。
最后,那冰冷刺骨、蕴含着无尽杀机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越过谢冰那颗滚落脚边的头颅,牢牢钉在了郭璜那张失去了所有血色、写满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脸上。
子墨沾血的剑尖,缓缓抬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与审判般的冷酷,稳稳地指向郭璜的咽喉要害。
那冰冷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幽寒风吹过,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朱雀大街上,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谢冰已伏诛。”
“下一颗……”
剑尖,距离郭璜的喉结,只有三寸之遥。冰冷的锋锐之气,几乎刺破肌肤。
“该你了。”
“郭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