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裳茶

苦咖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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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国毓指着前面不远的工程局为她介绍,“要塞工程局是总督府下属,是负责规划并建造军事设施的部门,比如炮台、堡垒等等。那座小楼很有意思,与德式建筑不同,颇有中式风格,外墙饰有清水砖,楼梯扶手上有木雕狮子,就像咱们中国富户大门外一般都有的石狮子一样。”

走近,念娣果然看到了院门口两侧,在石柱和入口阶梯处有福、寿字纹。丁国毓拉着她的手走上楼梯,指着扶手的木雕狮子小声道:“咱们中国原本没有狮子。东汉时,西域安息国王向中国献上了第一头狮子。打那以后,狮子开始被人们认识,慢慢被雕刻成威武的建筑装饰品。德国建筑也会采用中国装饰,在青岛非常少见。我猜设计师应该是马科斯·克诺普夫,他是首位来到青岛的专业建筑师。”

念娣一手被他拉着,一手提着裙角,小心地拾阶而上。她新奇地四处打量着。

来到要塞工程局,是为了见一位叫米勒的上尉。听丁国毓说,米勒上尉设计了德国占领青岛的纪念碑“迪特里希碑”,他承担团岛、西岭、衙门山等炮台及老衙门的改扩建工程。就是这位主管工程的米勒上尉,对这批旧船用于军事建筑木材的安全性,提出了质疑。米勒上尉非常忙,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回来。离开时,丁国毓显得有些失望。

不过,来到希姆森商业大楼的商务会馆,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

奥瑟·斯威格先生热情地接待了两位客人。丁国毓没有提拍卖的事,而是向这位德国商人请教一些关于船运的政策法规。

德国人习惯于直接、开门见山的交流方式,谈话讲究重点明确,沟通中往往没有客套就直奔主题。奥瑟·斯威格先生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问:“你怎么突然对船运感兴趣了?”

丁国毓抿了抿嘴,道:“在海边长大的人,对大海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结,总是充满了向往。”

这位德国人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靠着椅背,用手支着下巴,定定地看着。

丁国毓不着痕迹地又道:“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的爷爷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渔民。他们没有自己的渔船,祖孙二人对大海充满渴望。”

奥瑟·斯威格先生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词汇,“望海兴叹!”

“斯威格先生的中文真是越来越好了!”丁国毓笑了,指着墙上的猎枪,道:“就像你们德国人都喜欢打猎。斯威格先生来到了森林,猎物就在眼前,手中却没有猎枪,也没有马。”

奥瑟·斯威格先生也笑了,随即收起了笑容,他已经猜出了这个中国孩子的来意,“你想拍下那批旧船?”

“是的,有这个打算!”丁国毓并不想隐瞒,他详细说明来意,“我查阅了1899年5月23日,胶澳督署颁布的《晓谕青岛海口之章程》。也看了1904年 11月1日,德国胶澳督署出台的《订立各项营生执照章程》。但对拍卖这件事,还是没有头绪。”

奥瑟·斯威格先生听了,掏出怀表看了看,他说:“我的一个朋友过世了,他的兄弟卖掉了正在经营的克里普恩多尔夫旅馆,被奥古斯特·帕布斯特先生买下。今天正式更名为中央旅馆,我受邀请出席更名仪式。不过还有些时间。”这位高大的德国人站起身,叫来汽车司机利昂,送他们去咖啡店。“既然你有意参与拍卖,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来到凯宁果品糕点咖啡店,奥瑟·斯威格先生点了咖啡,他给丁国毓讲了德国胶澳督署对港口业务的管理和经营。

青岛海口分为前海、后海、大码头、小码头、工务码头等五个区域。入港各船分为民船、舢板、小洋船、筏子、驳船、轮船、夹板船等多类;小火轮、小机器船,载重超过60英吨都为小洋船;大船是指洋火轮船、洋夹板船及兵舰等。凡非经营性的船只,可以免领营业执照,但须将数量、种类上报执照管理部门核查,并且只有胶澳督署及其各局所的公用船才可免纳费。各项营运执照均由青岛巡捕局签发。如有违章者,最低罚款3元,最高罚款1000元,无力偿还者监禁六个星期。

奥瑟·斯威格先生详细介绍了青岛船运的相关情况,最后他说:“如果你拍下这批船,我可以帮你办理营运执照。”

“现在说拍下,还为时过早。”丁国毓试探地问:“我想知道,在拍卖的背后,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你想知道些什么?”

“那得看斯威格先生想告诉我什么!”

奥瑟·斯威格先生眉头紧了紧,看着丁国毓有一点忧虑又格外坚定的目光,他微微一怔,“嗯?”

丁国毓极为坦诚地道:“此次拍卖,我不会轻易参与。我年纪虽小,也从未经历过开店做生意,但‘不熟不做’这句话我是知道的。”他轻轻喝了一口咖啡,缓慢而有力地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熟悉的生意不要做,不熟悉的领域不要进,以免亏本,钱财流失,否则就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奥瑟·斯威格先生点点头,看得出他非常赞赏这个原则。奥瑟·斯威格坐直了身子,坦诚地说:“那我就直言相告!堆放旧船的这块土地,已经出售,旧船属于土地得主。我对土地开发进行了投资。以要塞工程局的名义拍卖,只是合理避税。想知道土地得主是谁,或是这片土地用途吗?”

“这些都不重要!不管是谁得到了这块土地,根据总督府的购地章程,都要及早开发。不管土地用途如何,旧船占用了这片土地,都要必须尽快清理掉!”丁国毓努力向奥瑟·斯威格先生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号。他其实对此次拍卖非常有兴趣,不过,他不会急着跳进去。也不是不想进,而是因情况不明,他不会进。这块土地属于谁,规划是什么样的建筑,对于丁国毓来说都不重要。他按着自己的思路,有条不紊地道:“青岛大部分在建工程,一般设计、技术都是由德国人完成,之后把材料、施工分包给华人承包商。这种分包与承包,基本都有相对固定的群体。我想,劈柴之事,也应如此。从几前年的青岛村拆迁,到前不久的会前村拆迁,那些废旧木料,都给了劈柴院的柴头。为什么这种合作,突然发生了改变?”

“这个问题,一两句话是讲不清楚的!”奥瑟·斯威格先生脸上明显看出有一种失望和遗憾的表情,他摇了摇头说:“简单来说,劈柴院那些中国人非常难缠!他们事先通气,谁拍下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还是他们,用拍下的旧船赖着不走,而那块土地急于破土动工,被敲诈一笔钱是非常有可能的。冬天就要到了,我们拖不起,工期不允许。”

原来如此!丁国毓笑了一下,试着提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人愿意参加此次拍卖,能提出自己的要求吗?比如拍下这批船,在拍卖款的交付上做一下时间调整。虽然旧船已经拍卖,但船在德国军事管理区一天,就一天不属于得主。因此,把拍得物品全部拉出军事管理区之后,再支付全部拍卖款。这样,可以吗?”

奥瑟·斯威格先生听了哈哈大笑,“你在担心什么?德国人以其高度的诚信和责任感而闻名,尤其是在偿还债务和履行承诺方面,是极为出色的。”

丁国毓不为所动,他说:“中国有一句谚语,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意思是指钱和货当场相交,互不拖欠。”

“听上去,这很公平。我必须要重申一点,无论任何人中拍,都必须在万圣夜之前,清空那片场地。”

果然是有的放矢!丁国毓算了一下时间。今天是寒露,拍卖是三天之后,正好是重阳节。拍卖结束,至万圣夜,还有二十天。

奥瑟·斯威格先生饶有趣味地观察着他。如果丁国毓显得兴奋、紧张,他也许立即会打消某些念头。但情形并不是这样,丁国毓很冷静,他像喝茶一样慢慢呷着咖啡,看不出任何冲动的迹象,这无疑证明拍下这批船的想法经过深思熟虑。

丁国毓并不急于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意图,他不露声色地道:“我考虑一下。”

奥瑟·斯威格先生听了,似乎有意为丁国毓留出思考的空间,他迅速结束了这场谈话,并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这位德国商人和颜悦色地说:“如果你参与此次拍卖,我既不会为你担保,也不会帮你垫付保证金和拍卖款。但是,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见见米勒上尉,我可以帮你约时间。”他有约在身,要先走了。奥瑟·斯威格为自己的提前离开表达了歉意,他又点了几种糕点,请国毓和念娣尝尝。

奥瑟·斯威格先生离开之后,只有国毓在身边,念娣整个人明显地松弛下来。与刚才家里那个孤独抚琴、神情恍惚的她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从侧面看念娣精致的面庞轮廓,那张脸是兴致勃勃的,带着新奇的淡淡绯红,微微透明,莹然生光。

忽尔那一刻,丁国毓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点毫无预兆的欢悦。他勾起小指送过去,轻声笑道:“答应我一件事!只要你能做到,就必须尽力做到。”

没来由的随口一句话,听上去很模糊。他的声音沉沉,似有无限感叹。念娣见他含情专注相望,心头一暖,不愿再耿耿言语之意,盈盈举眸点头相允。她低低依言:“好。”嘴角淡淡扬起一抹笑,伸手过去。

二人互相勾起对方的小指。

念娣静静不语,只举目凝视着他。拉勾,本是小孩子常玩的把戏,一般为许诺的一种形式,通常两个小指缠绕,边拉钩边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样许下的诺言,是世间最可信的!眼前,丁国毓少年清俊胜于平常之日,浅浅的微笑挂在嘴角间甚是温暖,脸上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制作精美的西式烘焙,散发着迷人的味道,混杂着咖啡复杂的醇香。食物和情感,总是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温柔而直接。

扭头再细思拍卖之事,丁国毓越来越看不透了。就说奥瑟·斯威格先生吧,都说德国人性格耿直,做事谨慎,一切按规矩和制度行事。这位德国商人却指东说西,行事扑朔迷离,让人摸不着他的心思。如果说奥瑟·斯威格先生不支持参与拍卖这件事,他为什么会推掉普恩多尔夫旅馆的更名仪式邀请,并主动提出帮助约时间见米勒上尉?这位精明的犹太商人,决不是一个有闲情逸致随便约人喝咖啡聊天的人。如果说他愿意帮助中国朋友拍下这批旧船,又说不会担保也不会垫付保证金和拍卖款呢!不过,奥瑟·斯威格先生答应帮助办理航运执照,这已经是帮了一个大忙!

听奥瑟·斯威格先生的口气,延迟支付拍卖款似乎并非没有可能。丁国毓认为,如果能延迟付款,就增大了腾挪的空间。这是决定是否参与拍卖交易的关键。现在,丁国毓已经决定,不仅一定要参与此次拍卖,并且无论如何也要竞拍成功。接下来,就是怎么做了。

窗外,时令已到金秋十月,骄阳艳日,万里晴空。暑气虽已退去,大地依然滚热。心事沉重的丁国毓,却像呆了一样,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全部没有任何感觉。他头脑乱糟糟的,但必须尽快理出一个头绪。

一枚铜币,在丁国毓的指关节间,有规律地来回翻滚。就像爷爷丁永一思考问题时,经常摩挲拇指外侧一样,丁国毓在脑子想事的时候,总是在指间把玩点什么。久而久之,用随手可得的铜币,练就了信手拈来的高深太极节拿法。

凯宁果品糕点咖啡店里的人不多,咖啡西点,兼设简易冷食茶座。这里的顾客以外国人为主,所以要求服务员讲究礼貌待客,服务周到,他们大多精通德语,略通英语、日语、法语。

念娣站起身来,好奇地向西式烘焙制作间张望。她显然对能制作出精美西式烘焙的模具和烤箱,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三成案子七成炉。念娣厨艺很好,她非常清楚糕点制作的好坏关键在火候上。

念娣用不太流利的德语,请求凯宁果品糕点咖啡店的洋人烘焙师,允许她进去参观,没想到洋人烘焙师欣然同意。

店里的咖啡师还邀请念娣,体验制作咖啡的全过程。

念娣亲手制作了两杯咖啡。她把咖啡送到国毓的手里,顺手接过他把玩的那枚铜币。国毓轻抿一口,凯宁咖啡店的咖啡豆经过深烘焙,苦味略微明显。混合坚果和香料的味道,共同构成了这杯苦咖啡独特的口感。

念娣一手端着咖啡杯子,一手学着国毓的样子,把铜币夹在指间,刚试着翻滚,就掉了下去。它轱辘着滚过桌椅,转眼消失不见。

这世间,钱,永远是一个人的底气。有钱的人,说话做事皆硬气。而没钱的人,做事则会畏首畏尾、顾虑重重,甚至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看出他的自卑、怯懦和窘迫。

本就是缺钱的时候,眼看着国毓随身仅有的一枚铜币也被自己弄丢了,念娣大急。她赶紧放下咖啡杯子,俯身去寻,却被国毓笑着拦下。面前的困境,岂是一枚铜钱就能解决的?她尴尬又带着点歉意地看着国毓,无声地叹了口气。

拍卖款,六百个德国鹰洋,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就是说,有二十天时间用来拆解旧船,之后卖到劈柴院,用回款结算付清。可是,万一如她爹苟文先所言,真的拍到七、八百鹰洋怎么办呢?怎么能万无一失地击败其他竞拍者呢?想要参与拍卖,六十个鹰洋的保证金,又从哪里来呢?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念娣觉得,眼前的生活,似乎比那杯咖啡还要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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