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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或许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因为……我知道你永远也没法理解我的心情。”
倪克斯十分罕见的,用又轻又柔,如同耳语般的语气,对面前这位她从来都没放在过眼里的父亲轻声细语道。
接着,才缓缓深吸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烟杆。
沉默的氛围持续了一会儿,直到卡俄斯长在背后的一双透明的手臂,突兀拔下了他现在的那颗头颅……却是很快,又安上了一个全新的。
“这些话可能确实不适合跟父亲聊。如果是和妈妈聊的话,你会不会稍微能接受一些呢?”
卡俄斯发出的声音还是那般紊乱,空灵……但这会儿倪克斯却是能明显感受得到,这分明……是一位女性和蔼的声音……
“……和这个无关吧。”
“有关系。对父亲袒露这方面的心声可能会让你觉得尴尬,但在面对妈妈时,或许会比较容易说出口。倪克斯,我既能是你的父亲,也可以是你的母亲。”
“那又如何?事到如今您还认为我会这样想吗?”
“这是事实。”
“那您爱我吗?”
闻言卡俄斯稍微再度沉默了一会儿。爱这个词……令她感到困惑。
所以,她也不太确定。
“……抱歉,我不知道。”
“是了。您当然不知道了。毕竟倪克斯,只不过就是您卡俄斯在来到这诞生之初的世界之时,因觉得一半永远光芒万丈,一半却又永远黯淡无光的世界单调又无聊……所以在你您这样的想法之下,才创造了的,为了协助您实现那名为‘夜晚’的时间交替现象的工具而已啊。”
……
工具……没错,最开始,自己只不过是工具而已。
倪克斯还记得……不仅是自己。还有厄瑞彼斯……也就是多年以前,还是个小女孩的倪克斯曾经最亲爱的,教会了自己这个工具,何谓快乐,幸福的哥哥……厄瑞彼斯。
永夜幽冥,厄瑞彼斯……
那个在活着的时候,就饱受病痛折磨的白发男孩,曾经也是卡俄斯的工具……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创造出来的工具。只不过,作为工具的厄瑞彼斯哥哥,身上有着某种不可忽视的缺陷。
所以,他的身体才显得那般脆弱……所以,之后,卡俄斯才会再想办法去创造自己……也就是夜之女神,倪克斯。
如今的厄瑞彼斯……因为早已完成了他的使命,所以他病弱的肉身,也便被卡俄斯回收了……其精神,如同另一位神只塔尔塔洛斯一般,化为了厄瑞彼斯这个地区的意志。即便他已不复存在,可在厄瑞彼斯当中,他却是无处不在。
……这就是当个任人摆布的工具的下场吧。
当时知晓了自己或许将再也见不到厄瑞彼斯哥哥的倪克斯,却是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悲伤痛苦的情绪,她只是如此暗自告诉自己。
厄瑞彼斯哥哥知道,既然自己倪克斯已经诞生了……那他厄瑞彼斯,恐怕也已大限将至了。所以在肉身消亡之前,他才会如此在意自己,一有机会就希望能够和自己待在一起。
教授自己作为一个工具该如何去做的同时,还会偶尔和自己说一些冷笑话,聊一些他知道的有趣的见闻。
「倪克斯,你知道吗。前段时间,东边那里的天破了。不过有一位叫做女娲的漂亮半蛇身人姐姐,居然仅靠她自己就把天上的窟窿给补上了诶。她真的好厉害呀。如果可以的话,哥哥我真想带着你一块,亲眼去东边的世界看看……」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这事和我们,和父亲有什么关系吗?」
「嗯?没关系倒是的确没什么关系……但这不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吗。倪克斯,难道你不喜欢和哥哥聊天,听哥哥向你说说自己的愿望吗?」
「愿望……是什么意思?」
「……哈,你还真是个一根筋的笨丫头。」
不过,他倒是不讨厌听到厄瑞彼斯说话……甚至,他说自己是一根筋的笨丫头,当年的倪克斯,也没有多么讨厌。
倒不如说,她很喜欢……她喜欢厄瑞彼斯的声音,喜欢帅气,温柔的厄瑞彼斯哥哥。
比起除了在特定的时间为自己下达指示以外,完全对自己不闻不问的卡俄斯……厄瑞彼斯哥哥,不仅时常希望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还总是表现得很温柔,很照顾自己。
哪怕是当年的自己,还并不理解喜欢二字所代表的含义。
可正是这样……这样爱和自己聊天,这样温柔,这样在意着自己的厄瑞彼斯哥哥……却是在不久之后,被卡俄斯……杀死了。或者说,是卡俄斯回收了他曾经赋予给厄瑞彼斯哥哥的肉体。
……这就是当个乖乖听卡俄斯的话,任由他摆布的工具的下场。
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以后……倪克斯对于卡俄斯这位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的看法,稍微产生了些变化。同时,她的内心深处,也埋下了一颗名为自由与理想的种子。
她不想当一个任卡俄斯摆布的,忠诚的工具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某天可以脱离卡俄斯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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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再继承厄瑞彼斯哥哥的愿望,去周游世界,去东边的世界……亲眼看看厄瑞彼斯哥哥曾经和自己在聊天时说过的那些有趣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才在日后成功掌控一部分冥府的实权以后,渐渐的……与卡俄斯渐行渐远。
在之后的日子里……倪克斯,完成了继承于厄瑞彼斯哥哥的愿望……也就是,周游世界,去到了各个国家的冥界与仙界,结识了不少朋友……只不过。
即便是终于开始与除了厄瑞彼斯哥哥以外的人,有了连接……即便是,已经完成了厄瑞彼斯哥哥当年的理想……可这样的倪克斯,却还总是经常性的,感到一阵没有由来的空虚。
……对噢。
自己已经完成了厄瑞彼斯哥哥的愿望了……那么当年厄瑞彼斯哥哥留在自己心底的遗憾,便也可随风消逝了。
但是……这样的自己,到底还剩下什么呢?
为何想要疏远卡俄斯呢……因为,想要得到自由,不希望自己落得厄瑞彼斯哥哥那般的下场。可如今已经得到了自由的自己,却是除了那空虚的自由以外,一无所有。
……为什么会觉得……比被卡俄斯当成工具时的感受,还要不安呢。
为什么……会如此焦虑,如此空虚,如此迷茫……自己的存在,除了掌司夜幕,当个工具以外,到底还有何意义?为何当初死的是厄瑞彼斯哥哥……而不是自己?
厄瑞彼斯哥哥和自己不一样……他有着属于他自己的思想,愿望。他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纵使身体被病痛折磨,可厄瑞彼斯哥哥却是依然很强大,很自信……同时,还十分温柔,帅气。
为何当初,这样完美的厄瑞彼斯哥哥没能留下,为何被独自留在这空虚世间的人……偏偏是自己呢。
内心的焦虑与空虚,以及那股……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诞生,才夺走了厄瑞彼斯哥哥的生命一般的负罪感,与日渐增。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倪克斯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嗜酒,也习惯经常性靠制作流程繁琐复杂的点心,来麻痹自己空虚的内心……其实,她压根就没有那么喜欢喝茶,吃甜点。她只不过是想要在工作之余……为自己找些事做。
直到……在某一年的某一日,她独自前去厄瑞彼斯……因为那一天,是厄瑞彼斯哥哥离开自己的日子。
她为厄瑞彼斯哥哥准备了许多自己精心烘焙的点心,还有鲜花。那里,有她为厄瑞彼斯哥哥刻下的墓碑。
结果倪克斯却是在那一天……在这永夜的厄瑞彼斯,见到了两个孩子。
就在她坐在厄瑞彼斯哥哥的墓前,跟厄瑞彼斯哥哥诉说了许久自己烦恼的事情,然后打算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何出现在永夜的厄瑞彼斯的孩子们,居然当着才站起身准备离开的自己的面,就开始大口大口吃自己为厄瑞彼斯哥哥准备的点心……
本来,倪克斯很生气。她想要质问这两个孩子,斥责这两个孩子……可当她看清这些孩子们的长相以后,却又是一阵不由自主的心疼。
这两个孩子……瘦得皮包骨。衣不蔽体,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即便是看到了自己似乎是生气了,即便是露出了恐惧到不能自已的眼神……这两个孩子,却还是在跪在厄瑞彼斯哥哥的墓前,饥不择食的吃着那些点心。
好可怜的两个孩子。
倪克斯当时,不由自主的这样想道……
才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又为何会出现在永夜的厄瑞彼斯,这样危险的地方呢。
这样想着,倪克斯便耐心的,温柔的询问起了这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在终于明白了自己没有恶意以后,便告诉了自己有关他们的事情。
大一些的男孩叫做埃忒尔,小一些的妹妹叫做赫墨拉……他们,都是在这永夜的厄瑞彼斯土生土长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明白自己要去做些什么。他们每天最关心的,就是今天的自己,该吃些什么,睡在哪里。
该如何在资源贫瘠,危险重重的厄瑞彼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