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一切都会好的
眼前的少女微微扬着脸，肌肤白的近乎透明，黑沉沉的眸子宛如一汪宁静的深潭，鲍奇羽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慌乱的倒影。
“昭昭，伯母她服用砒霜 ……自尽了。”他很自责，感觉像是自己有负所托一般。
刑昭昭仍旧微微扬着脸，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可是却有泪雾在她的眼中凝结，泪水越聚越多，然后顺着她白玉般的脸颊滑落。
“昭昭，对不起。”他想抱抱眼前这个命运多舛的姑娘，可是又怕唐突了她，无力的将手放下。
“是我害死了我娘，是我。”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刑昭昭捂住脸放声痛哭。
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她想起的却是她告诉娘亲要带她来京都时，夏晴含着泪的温柔笑颜，当时她只觉得娘亲很美，如今想来那是娘亲的告别。
大约在那一刻，夏晴就做好了决定，她不想让自己的遭遇牵连一双儿女的前程，那时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用死亡来救赎灵魂。
“怎么能是你呢？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照顾好她。”鲍奇羽很怕她会钻牛角尖，陷入自我责备中。
“不是的，大人，不是的。”刑昭昭哭的伤心，理智却依旧在线，“是我的错，是我来了京都，是我……选择了你。”
她是从夏晴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她们母女相处的时间短的可怜，但刑昭昭却深知夏晴骨子里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善良、顾全大局，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所以夏旺让她嫁给刑三儿的时候，她妥协了；所以刑三儿死了后，她为还债只身去鸣沙县做了暗娼；所以她明明知道夏旺一家都在吸她血，但她为了一双儿女还是咬着牙忍耐。
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最后还要为女儿的前程舍弃性命。
刑昭昭以为自己和弟弟出息了，就能将夏晴自泥淖中拖出，可是他们错了，夏晴早已经长成一株只能在阴暗处开花的植物，阳光、新鲜的空气都只会让她加速枯萎。
想到这里，刑昭昭只觉得一颗心痛得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不是这样的。”鲍奇羽的心狠狠一沉，像是被人死死按进了水中，他呼吸有些吃力，他嘴上在反驳，可心里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夏晴怕自己不光彩的过去拖累到儿女前程，才会在刑昭昭升职、定下亲事后选择自行了断。
“是我的错。”
“不是。”心中的恐惧让鲍奇羽再顾不上别的，他小心翼翼的将刑昭昭揽在怀中，“昭昭，你要怪就怪我没有照顾好伯母，千万别胡思乱想，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
他们谁都没有错，是命运弄人。
刑昭昭狠狠哭了一场，下午的时候刑承毅也来了，张虎陪着他，他抱着夏晴的骨灰，夏晴留下了书信，她想要火化，将骨灰撒到京都来。
姐弟俩抱在一起又哭了一场，然后他们将夏晴的骨灰撒到一处风景秀美的山坳里。
这个新年过的凄凄惨惨，鲍家夫妇接了儿子的信，高高兴兴来了京都，原本是要与夏晴商量两个孩子的婚事，结果却是红事变白事，虽然婚事未定，鲍家夫妇还是依着规矩来送别了夏晴。
“好姑娘，一切都会好的。”鲍夫人温柔的抱住了刑昭昭，轻轻拍着她的背。
“夫人，原本鲍大人向我提过亲，那时我也答应了，可是如今我要为我娘亲守孝，所以 ……所以不敢耽误鲍大人，两家亲事就此 ……就此做罢吧。”刑昭昭自刚收到母亲死讯的那天哭过后，就再没在人前流过泪，此时她容色淡淡，语气清冷而疏离，仿佛冰雕一般的人儿，阳光大些就会消失。
鲍夫人爱怜的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昭昭啊，我那儿子是个痴儿，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他的婚事我与他父亲说了不算，你自己与他说吧。”
一旁的鲍老爷也叹息着道：“昭昭姑娘，令堂的选择让人痛惜，可是她的目的并非是想困住你，而是想要成全你。”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为人父母者，计之深远，你太年轻，还不懂得做父母的苦心。”
刑昭昭沉默不语，但她觉得她是懂的，换她处于母亲的境地，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可是她现在越是懂得就越是难过，如果她再多想一些，或许当初强硬的带着娘亲一起来京都，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呢？
看到面容严肃来找自己的刑昭昭，鲍奇羽的态度很坚决，只一句：“我等你，三年、五年、十年，一辈子，我都等你。”
封印的假期很快过去，鲍大人不得不离开京都回了鸣沙县，走之前他来跟刑昭昭告别，“别责怪自己，不是你的错。”
刑昭昭低头不语，他们都没错，只是她心里那关不好过。
“大人，保重。”
鲍奇羽带着张虎离开，仍旧将赵龙夫妇留下照顾刑昭昭，莲叶给了刑昭昭推荐信，推荐刑承毅入国子学。
“少爷让我给你的，”莲叶声音温柔，“昭昭姑娘，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要活好当下啊。”
刑昭昭满眼沉寂，“我知道，可我不能原谅自己。”
仵作不用丁忧，于是正月二十三，刑昭昭一早就去了刑部上值。
京都人口数量庞大，案件数量也十分惊人，但是刑部并不直接参与案件的审理，刑昭昭虽然身为刑部仵作，但她的工作量却比以前在鸣沙县还要轻松，即便有工作要做，也是整理复核卷宗之类文书性的活计，与她所学相差十万八千里。
终有一日，刑昭昭找到刑部尚书沈执中，开门见山道：“尚书大人，我要辞工。”
旁人挤破头想来的地方，居然有人要走，沈执中微微抬头，“为什么？”
“我是个仵作，我的《洗冤录》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完善，留在刑部我不会有丝毫的进步。”
刑昭昭坦诚的让一向严肃的沈执中忍不住想笑，“刑部不是那么好进，你走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可莫要后悔。”
“不后悔。”刑昭昭摇头。
见她一心求去，沈执中也不勉强，只是问道：“离开刑部，你打算去哪？”
“听说……京都府在招仵作。”
沈执中抿起唇，“京都府可不止缺仵作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