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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迎宾楼顶层那间从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室,烟雾浓得几乎化不开,混合着浓烈的酒气。红木家具在昏黄的壁灯下泛着油腻腻的光。周海英、丁洪涛、马清文、魏昌全、冉国栋、侯刚、丁刚,这些平日里在主席台上衣冠楚楚、正襟危坐的领导们,此刻姿态各异。周海英斜倚在宽大的沙发里,脚翘在矮几上。
田嘉明看着丁洪涛端着茶杯,眼神略显兴奋;马清文和魏昌全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什么;冉国栋、侯刚、丁刚则瘫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酒后的松弛和一种圈内人特有的熟稔,仿佛卸下了白日里所有的面具。
田嘉明紧挨着丁洪涛坐着,听着喝了酒的丁洪涛谈他在光明区的丰功伟绩。田嘉明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加上喝了酒,看着一屋子的处级干部,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上次人大会,他这个堂堂的县公安局党委书记,竟然连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的提名都没捞着,硬生生卡在了正科级这个坎上。胡延坤那档子破事,沈鹏那个烫手山芋的案子,还有东洪县那一摊子剪不断理还乱的烂事,像块千斤巨石死死压在他胸口,更拖累了他的前程。他田嘉明是什么人?在东洪公安系统,谁不知道他脾气大、讲排场?说到底,就是为了挣回这口气,怕人看不起他,怕人说他没本事!
丁洪涛似乎察觉到了田嘉明的心绪不宁,侧过身,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嘉明啊,别灰心,别丧气嘛。你的能力,组织上是看在眼里的。你的付出,大家心里都有数。”他顿了顿,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人的暗示,“下一步啊,等时机成熟了,我如果真的到了东洪……”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田嘉明一眼,“我说话算数,会考虑安排让你一步到位。嘉明,你想想,这比单纯挂个副县长分管公安,是不是更有分量嘛?”
田嘉明看丁洪涛的状态,也是知道说的八分是醉话。是啊,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这可比他之前做梦都想要的副县长兼局长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常委的权力与副县长更是天壤之别!东原八县二区,哪个资深的公安局长不是副县级?但能挂上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头衔的,那才是真正的实权派,是东原官场默认的“正途”和惯例!这意味着他将真正进入东洪县的核心决策层!
田嘉明还是陪笑着,这笑容变得无比真诚,甚至带着一丝激动过度的潮红:我一定全力配合好县委的工作,把东洪的政法工作、公安工作抓好!抓出成绩来!绝不给您丢脸!”
丁洪涛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温和:“嘉明啊,你看你,激动什么。我再强调一遍,只是说假如,假如啊!最终啊,咱们还是得看组织上的安排,要服从大局。”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其他人,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提。
田嘉明听到这话,心里暗自感慨。田嘉明啊田嘉明,你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在平安县当副局长那会儿,虽然也圆滑,但心思哪有现在这么重?现在才看明白吗?任何领导,首先都是一个人。群众在台下看到的那一面,是精心修饰过的,是戴着面具的。东洪县多少老百姓到现在还不信李泰峰有问题,更不信周鸿基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儿子早已腰缠万贯。改变一个人的认知太难了,或者说,普通群众看到的,就应该是那样“光明磊落”的模样。
田嘉明端着茶杯,又感慨:“没进这个圈子,满口都是主义,都是为人民服务;进了这个圈子,杯杯都是兄弟情义,处处都是利益交换。主席台上喊着为了群众,饭桌之上推杯换盏,情义无价……这其中的滋味,也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品得真切。
两人正低声说着体己话,周海英腋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皮包,迈着略显虚浮的步子,随意地走了过来。他看也没看,随手就把那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皮包往旁边的沙发上一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深棕色、做工极为精致的雪茄盒,“啪”地一声打开,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支粗大的雪茄。他挨个递过去:“来来来,都抽一支,提提神,解解酒。”
丁洪涛接过来,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眉头微蹙,带着点矜持和挑剔:“周会长,这……我抽不惯外国货,劲儿太大,冲得很。”
周海英自己先拿出一支,熟练地用雪茄剪“咔嚓”一声剪掉茄帽,然后用一根细长的火柴,慢慢烘烤着茄脚,动作带着一种行家的从容。他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丁局长啊,喝多了啊,都是外国货好嘛,你这可有点保守了不是?再者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古巴、多米尼加的外国货啊!这是咱们自己国家产的!四川什邡,知道不?一点不比那些外国牌子差!抽雪茄啊,有讲究,不用过肺,就在嘴里品那个味儿,好处多多,不上头,这才符合咱们到的身份!”他一边说,一边将烘烤好的雪茄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满脸享受。
丁洪涛将信将疑,也学着周海英的样子,把雪茄凑到鼻子下又闻了闻,然后仔细端详着那深褐色的茄衣:“什邡?四川……还真没听说过咱们能产这个。看着……倒是不错。”
周海英没接他的话,转而将一支雪茄直接递到田嘉明面前:“嘉明啊,来一支,尝尝!好东西!”
田嘉明赶紧双手接过,连声道:“谢谢周会长!”
他心里清楚得很,周海英的雪茄,不是什么人都能抽上的。能递给你一支,那是看得起你,是把你当自己人。他略显笨拙地学着周海英的样子,用雪茄剪小心翼翼地剪掉茄帽,又学着烘烤茄脚,动作显得生疏而紧张,但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炉,热乎乎的,感觉自己的地位似乎又提升了一截。心里暗道:以后自己回东洪,也要学着抽雪茄!
周海英看着田嘉明手忙脚乱地点上了雪茄,才慢悠悠地吸了一口,接着刚才的话头说:“嘉明啊,本来呢,我是想着年后,等天气暖和点了,再在东洪开个家电专卖部的门面。现在看来啊,计划得提前了。”他弹了弹烟灰,语气笃定,“家电这块的市场,潜力太大了!老百姓手里有点钱了,谁不想买个电视、冰箱、洗衣机?这是大势所趋!”
田嘉明一愣,下意识地问:“周会长,东洪县城……好像……已经有那么两家卖家电的了吧?规模看着还不小。”
周海英大手一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不怕!市场足够大!咱们和他们,那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做生意嘛,各凭本事!”他凑近田嘉明,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近感,“这玩意儿,说到底,靠的是本钱!是实力!我看东洪的有钱人挺多的,上次去,大街上的桑塔纳,可比定丰县多多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有消费能力!”他伸出手指,虚虚地点了点旁边正在品雪茄的丁洪涛,“丁局啊,下一步你要是真到了东洪,一定得和咱们嘉明书记多亲近,多照顾。嘉明啊,是我周海英认可的兄弟!自己人!”
说完,周海英又凑到田嘉明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带着决断和信任:“嘉明啊,你呀,也不能光想着靠那点死工资过日子。太清苦!今天,我就替集团做最后一次主,”他重重地拍了拍田嘉明的肩膀,力道沉甸甸的,带着承诺的分量,“集团在东洪的家电部,就交给你来打理!全权负责!”
田嘉明只觉得一股更猛烈的热血“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狂跳,几乎要撞出来!交给自己打理?全权负责?这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信任,这是巨大的利益捆绑!是把他田嘉明和周海英这条能量巨大的船绑得更紧!更重要的是,这可能是他真正为后辈留下点像样家底的开始!不再是靠那点微薄的工资!他强压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有些发颤:“周会长……这……这怎么敢当……我……我一定尽心尽力!一定把这事办好!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凌晨三点,这场持续了大半夜的聚会终于散场。除了家在东洪的田嘉明,其他人都在东原市区安家,各自被司机或家人接走,乘车离去。田嘉明站在迎宾楼金碧辉煌却冰冷的大门口,看着周海英那辆黑色的皇冠轿车尾灯闪烁着红光,迅速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寒夜中,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这些年,为了向上社交,为了挤进这个圈子,面对周海英、丁洪涛这帮人,他内心深处总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自卑。
家里那点底子,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寒酸得可怜。而这些人,为什么能挣大钱?为什么能挥金如土?因为他们除了当官,还都做着大生意!背后都有庞大的利益网络!怪不得周海英今天特意把自己从东洪叫回来参加这个局,原来早就打好了算盘,要在东洪搞家电专卖部。如果真的搞起来,倒是个天大的好事!既能和周海英利益深度捆绑,攀上更高的枝头,又能为家里谋条实实在在的财路,解决后顾之忧……他深吸了一口凌晨冰冷刺骨的空气,感觉混沌的前路,似乎被这两重“惊喜”照亮了一些。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灰白色的天际透着一丝微光。乘着那辆半旧的桑塔纳轿车沿着刚刚通车不久的东光公路,朝着东洪县的方向平稳驶去。车窗外的田野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枯黄的野草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缩着。公路上已经有不少骑着自行车赶早的人,裹着厚厚的棉衣棉帽,呼出的白气瞬间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雾。偶尔有摩托车“突突突”地穿梭而过,不少后座上绑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东投客运的公共汽车快速行驶着,车顶的行李架上甚至绑着几辆自行车,一派为生计奔波的景象。
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一刻不停地转着。明天,东原市就要迎来新的市委书记于伟正了。这位新书记的履历和风格,下面的人都在猜测。这东原的天,怕是要变了。变好还是变坏?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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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白山大概是觉得车里太安静,伸手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调着台,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后,一个清晰、沉稳、充满力量的声音传了出来:
“……判断姓‘社’姓‘资’的标准,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
这声音,字字清晰,如同惊雷在我心头炸响!我猛地坐直身体,睡意全无,几乎是吼了出来:“白山!声音开大点!”
谢白山赶紧手忙脚乱地把音量旋钮拧到最大。那铿锵有力、振聋发聩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在视察中指出……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
我屏住呼吸,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反复咀嚼着这“三个有利于”。太有分量了!太及时了!这篇讲话,简直是给当前如火如荼的改革开放注入了最强大的理论支撑瞬间解开了许多缠绕在人们心头、束缚手脚的思想枷锁!我忍不住低声重复,仿佛要刻进脑子里:“判断姓‘社’姓‘资’……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从后面高速超了上来,掀起一阵烟尘,“嗖”地一下超到了我们前面。我看了一眼那车的车牌,尾号有些眼熟。
谢白山不用我吩咐,轻踩油门跟了上去,保持着一个能看到对方车牌的距离。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说道:“县长,是工业开发区的车。车牌没错。”
“彭凯歌还是周炳乾的啊?”我问道。工业开发区配了两辆桑塔纳,书记彭凯歌和主任周炳乾各一辆。
“都不是,”谢白山摇摇头,语气带着点不确定,“车上坐着的……好像是公安局的田书记。公安局没配桑塔纳,这车……我听说,是田书记从工业开发区调过来的,现在彭书记和周主任合用一辆车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沉了下去。田嘉明借车?工业开发区的车他也敢动?而且一借就是一辆,搞得两个一把手要合用?看来他这“讲排场”的毛病,是越演越烈了。我看着前方那辆渐行渐远的桑塔纳,对谢白山说:“算了,跟上也没用。公安上的事,任务重,业务繁忙,由他去吧。”
田嘉明赶在八点半,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县公安局大院。他刚走进自己那间宽敞却略显陈旧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小伙子就殷勤地小跑进来,手里拿着火钳,夹着一个烧得通红的煤球,小心翼翼地放进他办公室角落那个铸铁炉子里。炉火顿时旺了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田嘉明脱下外套挂好,泡上一杯浓茶,就听见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似乎人还不少。他皱了皱眉,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向下望去。只见小广场上,二三十号人正围在政委万金勇办公室门口,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还有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看穿着打扮,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人退休职工。
“外面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他问跟进来的办公室小伙子,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小伙子一脸无奈,赶紧汇报:“田书记,是咱们后面家属院的老同志,还有几个家属。昨晚上,家属院有好几家被偷了!听说损失还不小!大家伙儿气不过,派了代表来找政委讨说法呢……唉,这……这叫什么事儿啊,公安局家属院都被偷了,传出去多难听……”
田嘉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挥挥手让小伙子出去。他坐回椅子上,脸色阴沉。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城关镇派出所所长陈大年的号码:“大年啊,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不一会儿,陈大年裹着棉大衣,来到公安局大院,犹豫了一下,便将这扣好了大衣扣子又一一解开,进了大院里面,又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扣子,一边小跑着进了田嘉明的办公室,嘴里还呼着白气,气喘吁吁:“田书记,您找我?”
田嘉明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说道:“坐,把气喘匀了再说话,怎么,你这还没起床啊。”
陈大年一边扣着扣子一边说道:“田书记啊,听到您的电话,抓着衣服就往外跑。”
田嘉明看了眼手表,说道:“都几点了?快九点了啊!”
陈大年讪笑着坐下,费力地把最后一个扣子扣好,解释道:“书记,我这不是……暂时没具体工作安排嘛,难得……难得睡个懒觉。之前在城关所,我可是天天第一个到单位的……”话里话外,透着点委屈和想要工作的意思。
田嘉明自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直接堵住他的话头:“你不用点我。你的工作安排,我心里有数。但你得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的位置很敏感。你为支持局党委工作受了委屈,我心里有数,会考虑的。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