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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点点头,目光望向越来越近的中巴车,“王老先生一路辛苦了,要照顾好。”
说话间,中巴车稳稳停下。车门打开,市委统战部的几位工作人员率先下车,随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精神却颇为矍铄的老者——王建广老先生。王老先生穿着深色的风衣,手里紧紧抱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骨灰盒,动作缓慢而郑重。
向建民见状,立刻脱下自己的呢子外套,想垫在地上:“王老先生,您把骨灰盒先放这上面……”
王建广却轻轻摇头拒绝了,浑浊的眼里已噙满泪水。他抱着骨灰盒,颤巍巍地走到坚实的黄土地上,双膝一软,竟是要跪下。我和刘进京连忙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将他稳稳扶住。
“使不得,王老!”我沉声道。
王建广借力站稳,目光深情而悲怆地凝视着怀中的骨灰盒,声音哽咽着,仿佛在跟老友对话:“老李,老赵……我王建广……没食言啊……咱们……回家了!……回家了啊!”
他抬起头,环视着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黄土地,也已是老泪纵横,“你们看……这就是咱们东洪!咱们的家!到家了……就能找着咱爹咱娘了……回家了……真的回家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寒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浮土。现场一片肃穆,只有王老先生和身后的年轻男子压抑的啜泣声。我面色凝重,对韩俊示意了一下。韩俊立刻低声吩咐杨伯君。
杨伯君快步走到路边,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两挂千响大地红鞭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骤然响起,在空旷的田野间久久回荡,红色的碎屑漫天飞舞,如同泣血的杜鹃花瓣。这震天的声响,仿佛在为漂泊大半生、终于魂归故里的两位老兵壮行,也像是在慰藉王建广老人那颗饱经沧桑的心。
硝烟弥漫中,王建广紧紧抱着骨灰盒,泪水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故乡冰冷的土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他佝偻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瘦小,却又异常坚韧。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个具体的人身上,都是一座沉重的大山。而此刻,这沉重的山,终于在故乡的泥土里,找到了它永恒的归宿。
我和刘进京、刘超英等县领导肃立一旁,神情庄重,目光中饱含着敬意与感伤。我的心里,也不由得想起了平安籍返乡老兵孙家义,也是如此的情景,也是如此的局面,踏上故土的第一刻,依然是满脸泪水,长跪不起。
我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不仅是一次简单的骨灰安葬,更是一次跨越海峡、跨越四十多年的魂兮归来,是对故土最深沉的眷恋,也是对历史最无声的诉说。在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上,所有漂泊的灵魂,终将得到安宁。
王建广老人平复了情绪,身后的一男一女才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用红布包裹的骨灰盒重新抱回车上。老人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洗得发白的手帕,仔细擦了擦眼角,又擤了擤鼻子,这才转过身来,对众人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
“各位啊,实在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他声音还有些沙哑,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人,坦然说道,“这两位老哥哥,都是咽气在我怀里的啊。他们临走前,就攥着我的手,念叨着‘回家’、‘回家’......没想到啊,老头子我……,还真能把他们带回来......”说到此处,声音又有些哽咽。
我上前一步,紧紧握住老人枯瘦却有力的手,声音沉稳而真挚:“王老,您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落叶归根,魂归故里,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我们该做的事。”
王建广用力回握了一下我的手,点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的县政协主席刘超英。刘超英连忙接话道:“是啊,王老!现在政策放开了,咱们的大门永远敞开!家乡的父老乡亲都盼着你们常回来看看!”
王建广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苦笑:“难喽!我们那批人,剩下的不多了。有的,像老李、老赵这样,埋骨他乡,等着我送回来;有的,身体垮了,经不起这舟车劳顿;还有的......”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囊中羞涩,觉得在外头没混出个人样,无颜见江东父老啊;更有些老伙计,家里早没人了,回来......又能找谁呢?”话语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沧桑和无奈。
说完,王建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不远处路口新立起的巨大拱形牌子吸引。牌子的正面,是红底黄字、醒目庄重的“东洪县人民欢迎您”;背面则是“欢迎您再来”。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牌子上的字。
刘超英见状,立刻热情地引着王建广走到牌子正面:“王老,您看!这牌子,是咱们东洪县父老乡亲的心意!这几个大字——‘东洪县人民欢迎您’,就是专门为您写的!”他又拉着老人转到牌子背面,“这边呢,写的是‘欢迎您再来’!盼着您常回家看看!”
王建广看着背面的简化字,脸上露出一丝略带窘迫的笑意,指着那几个字道:“超英啊,这边的字……我多少有些不敢认了。这些年变化太大,简化的字,我这老头子看着眼生喽。”
县人大主任刘进京笑着解释道:“王老,这是简化字,好写,也方便老百姓认读嘛,是推广的文字改革。”
王建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目光却顺着平坦崭新的东光公路望向远方。刘超英指着脚下这条笔直宽阔的柏油路,声音带着自豪:“王老,您看这条路!这东光公路,也是咱们县里下了大力气修的!为了迎接您回来啊,县长可是亲自抓进度,要求务必在您回来前通车!”
我揉了揉鼻子,笑了笑。
王建广闻言,猛地一怔,脸上露出受宠若惊又夹杂着不安的神情,连连摆手:“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啊!这……这太破费了!太隆重了!我老头子何德何能,当得起家乡如此厚待?折煞我了,折煞我了!”他转向我,神情恳切,“李县长,这……这怎么使得?”
我微笑着,语气平和而坚定:“王老,您当得起。您代表的不是一个人。修这条路,迎的是游子心,通的是归乡情啊,方便的是全县百姓。这是县委县政府该做的事。”
刘进京适时地将我们几位在场的县领导重新向王建广介绍了一遍。王建广也郑重地将自己的一双儿女王佳、王惠介绍给大家。寒暄过后,王建广环视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眼中再次泛起泪光,感慨万千:“李县长,进京,超英,还有各位领导,我老头子这次回来,最大的心愿算是了了一桩。我下半辈子,就剩一件事了——把我那些客死他乡的老伙计们,一个个都带回来!让大家……都能回家!”说到“回家”二字,老人的声音再次颤抖,饱含着无尽的心酸与执着。
在料峭寒风中又站了约莫半小时,充分表达了家乡的敬意后,我们一行人陪同王建广及其子女,乘车返回县委招待所。
招待所最好的套房内,众人围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喝着热茶,关切地询问着老人生活情况。王建广显得很高兴,示意儿子王佳打开一个随身携带的皮箱。王佳从箱子里取出一个深棕色、约莫铅笔盒大小的精致木盒,递给父亲。
王建广轻轻打开木盒的搭扣,里面竟是满满一盒金光灿灿的戒指!粗略看去,足有几十枚之多。老人将木盒转向我们,脸上带着真诚而朴实的笑容:“李县长,进京,超英,还有各位领导。上次回来,就是你们几位全程陪着我、照顾我,老头子心里暖啊,一直记着这份情。这次回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托人打了些金戒指。”
他拿起一枚戒指,戒指样式古朴,份量不轻,“一个是给老家的叔伯兄弟、侄孙晚辈们留个念想;另一个啊,也是想给咱们这几位家乡的父母官、好朋友,一人一枚!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个心意,一个纪念!”
我们几人连忙推辞。刘进京首先开口,语气诚恳:“王老,您太客气了!这可使不得!接待您、是我们分内之责,哪能收您这么贵重的礼物!”
刘超英也连声附和:“是啊,王老!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戒指,我们绝对不能收!您还是留给家里的亲人们吧!”
王建广执意要送,拿着盒子就要往我们手里塞。一番真诚的推让后,见我们态度坚决,老人只好作罢,脸上带着一丝失落,但更多的是理解。他将木盒小心盖好,交还给儿子收好。
我握住老人的手,语气恳切:“王老,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都是您的亲人,您回家就是最大的喜事!您说的情分,我们心里都记着呢。这些戒指,还是留给您家里的后辈们吧,看到您回来高兴,就是我们最大的欣慰。”
王建广听了这话,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转而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转头低声与身边的儿女交谈了几句,显然是在转述我的话。王惠和王佳脸上也露出笑容,连连点头。王建广转回头,看着窗外招待所院子里几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感慨道:“看着家乡的变化,看着这平整的大马路,看着你们这些真心为民办事的领导,老头子心里是真高兴啊!”他顿了顿,看向我,“那这样,李县长,明天一早,咱们先去送老李和老赵,让他们入土为安。后天,我再带孩子们回老家村里看看!”
“好!都听您安排!”我点头应道。
与此同时,东洪县公安局办公楼内。临近下班时分,政委万金勇端着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搪瓷茶缸,踱步走进了党委书记田嘉明的办公室。屋里生着烧得通红的煤球炉子,比走廊暖和不少。
万金勇熟门熟路地拖过一张椅子,挨着炉子坐下,一边烤着手,一边汇报道:“田书记,集资房二期那边,又有几户老同志松口了。我做了一下午工作,他们表示理解局里的难处,愿意配合搬迁。就是……”他顿了顿,观察着田嘉明的脸色,“就是对老干部集资这块的补贴标准,他们还是希望能再提高一点。毕竟退休工资不高,一下子拿出几千块,压力不小。”
田嘉明正低头批阅文件,闻言头也没抬,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老万啊,这些问题你就不要再带回来了。县里财政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咱们公安局几百号人,年轻同志占大多数,他们工资更低,负担更重!集资房主要是为了解决他们的困难!老同志们有房子住,已经是组织照顾了,补贴标准不可能再提高!要顾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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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金勇叹了口气,知道在这个问题上田嘉明态度强硬,再说无益。
田嘉明签完文件,这才放下笔,抬起头,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姿态放松却带着掌控感:“嗯,老万啊,正要跟你通气。局党委考虑,对班子成员的分工进行一次优化调整。陈大年同志政治素质过硬,基层经验丰富,在城关所干得有声有色,是时候给他压压担子,让他参与到局里的核心业务管理中来。”
万金勇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问:“书记的意思是?”
“让大年同志分管刑侦和治安!刑侦和治安是公安工作的拳头和基石,交给大年同志这样熟悉基层、敢打敢拼的老同志,我放心。”
万金勇眉头微皱,谨慎地提出异议:“书记,这个调整……是不是再斟酌一下?廖文波同志分管刑侦治安以来,成绩是有目共睹的,破了不少大案要案。而且,县长那边……对文波同志也是很看重的。”
不提还好,一提“县长看重”这四个字,田嘉明心头那股被“告密”的邪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老万!廖文波能力是有,但他太年轻!需要多岗位锻炼!让他分管后勤保障和办公室,也是全面培养!这怎么叫不重视?至于县长看重谁,”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敲打的意味,“那是县长的事!我们公安局内部的分工调整,是局党委的职责范围!不需要事事都去请示县长吧?”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万金勇,语气带着压力:“当前县里正在大力清理小金库、规范罚没款管理,这是中心工作!让文波同志去抓后勤保障和涉案财物管理,正是为了把这项重点工作抓实抓好!这恰恰体现了局党委对文波同志的信任和重用!老万啊,你是政委,是党委副书记,要带头领会党委意图,维护党委权威!要讲政治,顾大局!”
万金勇被田嘉明连珠炮似的“政治正确”砸得哑口无言。他深知田嘉明个性强势,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尤其是在他明显对廖文波不满的情况下。再争辩下去,不仅无济于事。心里暗道:“也不知道,这个廖文波去找县长,不知道他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