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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滨海的宿舍位于第十五层，窗户朝着南方。由于宿舍楼东面空旷无物，早晨太阳跳出地平线的时候，站在窗前就可以将东方的那片晨光一览无余。
有时候天气好，就可以看得很远。早晨东方的天空先变白，再变红，待太阳跳出来的时候就一下子变得霞光万里，映着地面上水平如镜的一块块鱼塘，加上不远处的铁路上不时有货运火车咔嚓咔嚓地往来奔驰，景色也是挺美的。有的时候则晨雾笼罩，最远只能看到楼下附近的草滩和篮球场，只有火车的声音依然清晰如故。
在这样的霞光或晨雾里，我常常安安静静地看着远方，思绪也就跟着飞回遥远的故乡去了。在我的记忆里，故乡的清晨，无论是春夏秋冬，都格外地迷人。
故乡春天的清晨，最美的是在农历三月。那时候沟渠和水塘里都灌满了从黄河引来的水，村前村后林子里的柳树吐出鹅黄色的新芽，大路两旁的大叶杨树则挂满了毛绒绒的灰色杨花。那杨树的杨花又叫“杨巴狗”，在春风春雨袭来的时候就落得树下满地都是，我们就把它们扫到一起收回家喂羊。这时候田里的野草还没长大，树下落的“杨巴狗”是在冬天吃腻了干草的羊儿们可以得到的第一道新鲜的美餐。在这样的清晨，我常常在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被母亲叫醒，就听着窗外的鸟叫声很慵懒地揉揉眼晴，然后穿好衣服到村子外面的大路上去扫“杨巴狗”。那时候的晨风还有点凉，不过已经不再刺骨，人走在亮丽的绿野和霞光里，甚至已经可以感觉到隐隐的暖意了。收满一小筐“杨巴狗”，母亲的早饭就差不多做好了，我便挎着筐篮回家，有时候也会顺便到路旁的菜地里拔几颗春葱带回家里去——早餐桌上的春葱拌豆腐是最受欢迎的一道美味。
故乡夏天的清晨，最美的则是在初夏。彼时整个乡村已经都隐在无边的绿野里了，院子里枣树先盛开了金黄色的小米花，蜜蜂在淡淡的枣花香气里嗡嗡飞舞，一对对燕子站在堂屋门前的晾衣杆上婉转地歌唱。初夏的清晨，我常常在燕子的歌声里醒来，然后提上院子里的小水桶去给村后的菜地浇水。我们的菜地离水塘不远，那水塘里种了些莲藕，初夏的时候荷叶已经长得层层叠叠的。我到塘边小心翼翼地装了水，再脚步蹒跚地提到几百步远的菜地里，把水一勺一勺地浇给那些刚种好不久的秧苗。记得我们最喜欢种的蔬菜有茄子、辣椒、豇豆、西红柿和黄瓜，一畦一畦的，浇足了水就长得特别快。给菜地浇完水我常常还会在池塘边玩一会儿才回家吃饭，有时候还会在池塘边上的浅水里捞一些蝌蚪，用桶提回家喂鸭子吃。
故乡秋天的清晨，我最喜欢晚秋。那时候天已略有寒意，柳树和杨树的叶子已经变黄。我常常在清晨牵着羊到村后的树林里去，找一些不大的树爬到半中腰摇一摇，金黄的树叶便扑簌簌地纷纷落下，那些叶子在清晨的阳光里亮闪闪地飘啊飘，有的落在我的头发上，有的落在小羊的身上，很有几分诗意。树林里除了我和我的羊，还常常有喜鹊和啄木鸟，特别是那些啄木鸟，最喜欢在清晨出来活动，它们就在不远处的树杆上跳来跳去，有时候会很执着地扒住树杆笃笃地啄个不停。在林子里一些大柳树的树杆上常常会有深深的圆形的树洞，那就是啄木鸟的窝。
故乡冬天的清晨，我最喜欢睡懒觉。那时候房间里特别冷，母亲总给我们盖了厚厚的棉被，让我们睡到自然醒，从来不催我们起床。但我们也常常被大街上换豆腐和豆芽的商贩动听的拨浪鼓声叫醒，却因为嫌冷不肯穿衣服，仍然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一边看着窗棱里透进来的金色阳光的光柱回忆昨晚的梦境，一边等着母亲从早餐锅里捞了刚煮的红薯吃。那时候我们兄弟早晨醒来的时候常常感觉饥肠辘辘，母亲便会在做早饭的时候先捞一碗煮熟的红薯备在厨房里，待我们醒来后给吃上几口再穿衣服。到了后来上学的时候，我们就没有了这样的待遇，因为要早早起来吃了饭去学校上课。不过，这时我们也已经有自己私藏的美味——我们常常在晚上睡觉前拿两只生的甜红薯放在厨房外的窗台上，那红薯一晚上就会被冻实，早晨去上学校的时候我们就把它藏在书包里，其美味塞过东北的冻梨。
好久没有回故乡长住了，过段时间有了空闲，一定要把妻和孩子带上回去住一住，让他们也品味品味我故乡的清晨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