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阅小说网【wap.xyxsb.com】第一时间更新《日暮乡关之故土难离》最新章节。
江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一万七千块。一千块留给父亲当生活费,一千块留下自己当路费,剩下的全部递给花的母亲。说:就这么多了,欠下的,我会尽快补给你。
花的母亲刚伸手接过钱,却被女儿一把劈手夺了过去。花狠狠的白了母亲一眼。
善良贤淑的花很快住进了江的家。花的到来,也给沉浸在头白鸳鸯失伴飞的悲痛中的老父亲,带来了一丝的欢乐。
七七四十九天后,母亲满七。江强行将老父亲留在家里,独自去母亲坟上拜祭。四周人烟荒芜,江把脸埋在母亲的坟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个昏天黑地。
花悄悄地尾随而来,一直躲在旁边那棵大树后,偷偷地陪着江掉眼泪。直到江哭得迷迷糊糊趴在坟上没了动静,她才上前,费力地将江抱在怀里。
江睁开猩红的眼:你走开!让我陪我妈再睡会儿!
花扭过头,把江抱得更紧,倔强的泪水,一滴一滴,滴在江的手臂上。
又该走了,在远在天涯的那个海边小城,还有江呕心沥血未竞的事业。江收拾好行李,也强行收拾好心情,再次与老父亲拥别。
这次,老父亲真的没有再送儿子了,刚送走了相依为命了几十年的老伴,也许他沧桑的心已实在是不堪别离。
江走上家门前的那个小山丘的时候,忍不住偷偷往回看了一眼,老父亲正低着他白发苍苍的头,佝偻着嶙峋的背,在大门前专心致志地扫地。那地上,随风翻飞的,犹是那母亲出殡时燃放的鞭炮和冥纸的残屑。
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江眼圈蓦然一红,抑制不住地就想哭。家有高堂,子不计远行呀。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候。
花默默的跟在江的身后,翻过一个又一个小山坡。
江走着走着,忽然,他想起花还在后面跟着。
江站住,回过身比划着:花,你别送了。帮我好好照顾爸爸。啊!爸爸就拜托你了!
花抬眼看了江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花的眼里噙满了晶莹的泪水。
花低着头,使劲的绞着衣角。
江又说了句:花,你回去吧,我要走了。说完,转身便要走。
花忽然一把抓住江的衣袖,从身后掏出一个红纸包,递给江。
这是什么?江打开,居然是江给花的见面礼的礼金。
花比划着;你带走,你在外面用得着。
江把钱还给花: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金,我不能拿回来。
花又把钱塞给江,坚决的比划着:你带走。你带走。转身便跑。
花!花!江喊。
花跑了两步,又跑回来,拉过江的右掌,用自己右手的食指,在江的掌心上一笔一划的写着:我会照顾好爸爸的,你放心。(清冷的泪水无声地爬过花清秀的面庞,一颗一颗,滴落在江的手心。)顿顿,又划了三个大大的重重的字:你保重!然后,扭头便跑。
江怔怔地望着花的背影渐去渐远,慢慢地隐没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怅然若失。
街上。富民杂货店。店主是江隔壁的邻居。
你要出去啦?看见江背着包走进店里,店主祥叔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是的,祥叔。江走到玻璃柜台前:祥叔,有个事情想要劳烦你下。
这么客气干什么呢?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江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祥叔,麻烦你让我爸把这些钱,转交给花一下。谢谢!
祥叔接过:举手之劳嘛。
火车到达这个海边小城的时间,和回到老家的时间一样,也是在清晨。
一袭黑衣的江走出出口。华,阿良和阿星,已在出口处等着,三个人也都是一袭黑衣。
哥!华给憔悴的江,一个紧紧的拥抱。
江不语,只是逐一和华,阿良,阿星拥抱。
上了华的越野车,阿良坐在副座,阿星和江坐在后排。车子一路疾驰,大家都沉默着。
大约40分钟左右,车子在太平寺的门口停下。大家相继下车。
哥,我们进去吧。我在庙里给咱妈请了经。华说。
江拍了拍华的肩膀,一切,都在无言中。
江跨进寺门,雷在,崔哥在,大牙也在。一一拥抱,相同的一句话:节哀!
庄严的大雄宝殿。一众师傅垂眉低目,正在虔诚地诵吟佛经。一个黑衣女子四肢着地,虔诚地匍匐在佛祖前的一个蒲团上。
大家跟着江,缓步来到佛祖前面,一一跪倒在蒲团上。江跪在黑衣女子的旁边。
江双手着地,头枕在手背上,听着木鱼声声,佛音袅袅,想想自己,身为人子,却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最后的一程都没能送,不由得悲从心来!此刻老父亲已不在身边,在众兄弟面前,江无需再压抑,遂止不住嚎啕大哭!自己真的是枉为人子!枉为人子啊!!!江不知道,此生,如何能原谅自己?
有人轻抚江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江。
半个小时左右,诵经结束。有人将江轻轻拉起来。抬眼看,正是旁边的黑衣女子,阿云。
阿云也是双眸红肿。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轻轻拭去江脸上的泪水:节哀!
你怎么也在这里?江忍住悲声,问。
华请这里的师傅为妈妈念九九八十一天的经,我们大家每天早上都会来。
这时,华带着诵经的师傅过来。师傅来到江的面前,双手合十,低首:施主,家母已登极乐,望节哀顺变!
江双手合十,还礼:谢谢师傅。
从寺里出来,在寺院门口,华喊住江:哥,用这寺里的圣水,洗洗你的脸和手。悲伤就留在这里吧,出了这个门,生活还要继续。
江依言。是啊,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
在停车场,大家再次一一和江拥抱告别。大牙坐雷的车去上班。崔哥也开车回公司了。江,阿良,阿星和阿云坐华的车走。江坐后排中间,左边是阿星,右边是阿云。
开了一会:阿星!华叫了一声。
啊?阿星应了一声,然后猛地想起什么:哦!他弓着身子站起来,拉开座位的靠背,从后备箱里拉出一个黑色的背包,放在江的大腿上:哥,给你的。
什么?江感觉沉甸甸的。
哥,这里是52万现金,兄弟们借你的,我,阿良,阿星,崔哥每人10万,雷和大牙每人5万,顿顿:还有阿云,2万。辉煌那边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要回来,能要回来多少。我叔公司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这个月也会有款安排给你,但肯定不够。这些钱给你先开工先,赚了钱赶紧还给我们。另外,你的那些供应商,我和崔哥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三个月之内他们不会催你货款。
江拉开背包的拉链,一沓沓全是崭新的百元大钞!江拿出2万,还给阿云:我多2万少2万,意义不大。但这2万,对你来说,用处应该更大。
阿云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钱放回背包,拉上拉链。
华,把我在前面的路口放下来就可以了,我自己打车回厂,你们也赶紧上班去吧,江紧紧抱着怀里的背包。
哥,我直接送你回厂里好了。
不用。你们赶紧上班去!
那好吧。
回到厂里,厂门大开着,生产设备也在响。江疑惑:自己的工厂怎么会是开工状态?
走进办公室,向苟生居然坐在电脑前忙碌。
看见江,向苟生高兴地赶紧站起来:哥,你回来了。
苟生,你怎么回来了?
哥,我正十五就到了。向苟生还不知道江家里发生的事情,春节的欢快还挂在他脸上:哎,哥,你脸色怎么这么憔悴?
江拍拍苟生的肩膀,勉强笑笑:没事!辛苦你了!厂里的人员到位情况怎样?
去年百分之八十的老工人都过来上班了,也招了很多新工人。我们目前做的都是远足(华的叔叔的公司名称,也就是江的老东家)那边的货。
去年的老工人回来这么多?去年出了那样的事情,今年还能有这么多老员工返厂,这大大出了江的意外。
是啊。苟生开心地笑着:去年出这么大的事情,你没有扔掉大伙,大家都说你可靠,值得信赖。所以今年很多老工人都回来了。
嗯,很好。你等下把工人这段时间的生产报表交给我。
好的。
江走到车间,大家停下手中的工作,站起来开心地喊着:老板!老板!老板......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熟悉的笑容。江的心在翻腾:张扬,李鹏飞,李艳,王大妮,王小妮,周杰......江一个个叫过去......
工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开心地围了过来。
人群中,
满脸荷尔蒙的张扬说:老板,你今年可劲儿接单,我可劲儿干!去年回家过年我在老家订婚了,今年结婚。嘿嘿!过几天,我未婚妻也要出来打工了。我让她也来咱厂里干!
老实巴交的周杰说:老板,你使劲接单吧,我今年想要修房子了。
年过半百地秦检说:老板,我儿子今年上大学了,我们夫妻俩一定跟着你好好干!
青春无敌的王大妮和王小妮同声说道:老板,今年的工资你不用按月发给我们了,帮我们存着吧!年底一次性给我们就可以了!
大家七嘴八舌,热闹纷纷。
江哽咽着,对这大家深深一鞠躬;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我们一起努力!
忙完一天的工作,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江洗个脸,就上床睡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江被惊醒,身边怎么总感觉有什么在动?拉亮灯,是阿云,正睡在自己身边。
你怎么来了?江惊讶地低声问。
到你这里蹭床睡下不行啊。阿云背对着自己,但带着明显的哭音。
那你睡好啊,睡得像张弓一样干嘛?
我乐意!顿顿,一转身,头埋在江的右胳膊弯里,右手搂住江宽厚的胸膛:让我哭会!说完,压低着声音嘤嘤哭了起来。
江静静地搂着阿云:你就一直憋这么着等着我回来哭啊!
你管我.给我张纸巾!接着,阿云仰起梨花带雨般的娇容,“噗”的用纸巾拧了下鼻子:你媳妇的照片呢?
手机在外面办公桌上充电,明天给你看。江轻轻摸摸阿云哭红的眼睛。
不行,我现在就要看。
江无奈,只好起身去拿手机。
给,江打开手机,翻动着:就是她。
阿云接过手机,很仔细地看着,低声嘟囔了一声:好漂亮哦。
她是哑巴,天生的。江说。
但她比我幸福啊。阿云把手机放到床头上,紧紧抱着江:那你现在是有媳妇的人了!
第二天一早,江被阿云轻轻叫醒。她已经梳洗妥当:江,起来吧,六点了,等下要去庙里。华哥来接我们,他刚才发短信给你了,十几分钟就到。
嗯。
两个月后。
辉煌固定资产拍卖现场。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乌泱泱的基本都是被欠款的供应商。
辉煌用一套生产流水线的设备,冲抵了欠江的几百万货款。
随后,江用30万的注册资金,注册了闽中市鲲鹏鞋业有限公司。
六月中。烈日炎炎。每年这个时候的闽中,无论是那个行业,都已进入了生产的淡季。
江决定乘着这个空档,去做一件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一个微风习习的清晨,一辆黑色硬派越野车。五个人:江,华,崔哥,阿良和阿星。简单的行李。
目的地:上和村上和乡。一个在导航上搜不到的地方。
阿云的故乡。
一千七百三十七公里的全高速,五个人轮流开车,,第二天清晨,这辆黑色的硬派越野车,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贵阳的环城公路。
一路上高楼大厦,车马水龙。
还要往毕节方向再行两百多公里,从柏油路开到水泥路,从水泥路开到泥巴路,从泥巴路直接开到没路。无数次堵车,无数次托底,无数次挖路填坑,跋山涉水,工兵铲浮板绞盘悉数登场。两百多公里的里程,从早上开到黄昏,从繁华还进荒凉,车子最后停在了一个叫仙人崖的村子里。
手机早已没有了信号,没有办法查看地图,也没有办法联系外援。
四周都是崇山峻岭。
这个叫仙人崖的村子,就在山脚下的一块相对开阔的平地上。一条几百米的长街,两排房子。房子都是土墙茅顶,或者是木墙茅顶。很多房屋的墙面都已经大片大片地开裂,整个村庄看起来破烂不堪。
路上人烟稀少。偶然能看见的,几乎都是老人或者是戏耍的孩子。
不远处,一个六十多岁的白发老者赤着黝黑的上身,灰色短裤,赤脚,扛着一把锄头,步履匆匆。
江上前拦住,递了跟香烟:老伯,你好!
老伯精神矍铄,面目和善。他停住脚,接过香烟:娃儿,有啥子事情嘛!
老伯,我要去上和村。但走到这里也不知道路对不对,接下来该往哪里走,所以就想请教您。
娃儿,你从啥子地方来?江恭敬地给老者点上香烟。老者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们从浙江的闽中来。要去上和村。
这是你们的车子哦?!你们咋个开到这里来的?老人的表情很是惊讶。
是的。阿华答道:我们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开到这里的。老人家,上和村怎么走,您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撒。喏,老人往身后的那座大山指指:这座山上七里下八里,翻过这座山十五里的山路,再往里走三十多里的山路,就是鬼见愁。翻上鬼见愁,山的背面就是上和村。老人看看江,又看看华:娃儿,我看你们是翻不上去的。
为啥?崔哥一脸的茫然。
娃子,你看撒,这么高,这么陡,很多地方路都没得,你哪么个爬得上去嘛!还有,你知道那个山为啥叫鬼见愁嘛?那就是连神鬼见了都要发愁的,才叫做鬼见愁嘛。老人性格开朗,很健谈。
老伯,那你可以给我们做向导吗?我们可以给你五百块钱的酬劳。顺便让你家人把我们的车看护一下。江说。
不要那么多,一百块钱就够了。老人很爽快就答应了:但我只能把你们带到鬼见愁的崖底为止。鬼见愁的半山有一块二十多米高的绝壁,要靠几根古藤才能爬得上去的。我老了,没得这个体力咯。你们要不要得,要不得,那就算球。
可以可以。江赶紧答应。
老人称自己姓黄,大家便叫他黄伯了。
黄伯很高兴:今天你们是走不了喽,要在这里过一夜。娃儿,你们把车开到我家门口,呶,前面有个石碾的就是我家了。
江看过去,很近,大概就一百米左右。土墙,茅顶。同样的破败。
车停在黄伯家门口的平地上。一行人下车,锁好车门,随黄伯进屋。
因为山高,太阳早已不见踪影。但光线尚且明亮。
进了屋,里面的景象另所有人印象深刻。因为,不管是江还是华,抑或是崔哥,阿良或者阿星,他们都从未见过如此简陋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