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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直白点儿,他身上的钱只够支付房租和日常吃喝,能坐地铁绝不打车,能骑共享单车绝不坐地铁,经济上如此窘迫,有什么资格谈理想?
和这个城市绝大多数人一样,黑火并不属于广州,他的家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山区。
那里没有林立的高楼,没有宽敞的马路,没有汹涌的人群,更没有纸醉金迷和灯红酒绿。那里山挨着山,山连着山,深绿浅绿老绿嫩绿,重重叠叠像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一条莽带河由南向北拐入山林深处,河流上游的山坳分岔又分岔,每一处山坳里几乎都分散着人家,每家每户隔得很远,像是散落在绒绒绿毯上的星子,若是从高处看下来,仿佛一个旖旎的梦。
不过,真实生活却并非如梦境般美好。
从黑火记事起,就知道阿妈常年被锁在柴房里,阿爸说她是个疯子,放出来会拿刀砍人。
这个说法让小小的黑火十分恐惧,但他又渴望母亲的关爱,有时候就会偷偷从门缝里往里瞧。
柴房里连盏灯都没有,黑麻麻一片,他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惜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低低的喘息声或者痛苦的呻吟声。
时间长了,黑火也不那么害怕了,一有机会就凑过去,偶尔还往里面扔两个酸角,那是他唯一的零食,为贫瘠的童年带来无限的乐趣。
终于有一天,柴房里有了回应,是一个虚弱女人的声音:“放我出去……”
说完,一堆干瘪的酸角被一只枯瘦的手从门缝推了出来,“只要放了我,这些都是你的。”
对黑火来说,无异于一笔巨大的财富,是完全无法抗拒的诱惑,他顿时眼前一亮,见四下无人,立刻伸手去拽缠在门锁上的铁丝。
女人在里面推,他在外面拉,眼看门缝越来越大,太阳的光亮慢慢爬了进去,一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由于太瘦的原因,两腮塌陷,颧骨奇高,巴掌大的脸上似乎只剩下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像是玻璃球,黑火以为见到了鬼,惊恐地高喊一声,吓得连连后退。
阿爸听见动静跑了过来,见此情形破口大骂,像捉鸡仔一样夹住他,把人扔进屋子关了起来。
不一会儿,黑火就听见柴房传来一阵阵皮鞭声和哀嚎声,凄厉得让人浑身发毛。
事后,阿爸警告他,以后再也不许靠近柴房。
随着年龄的增长,黑火渐渐明白,其实阿妈是阿爸买来的,自己出生在一个畸形的家庭中,没有亲情,没有温暖,他的存在和爱没有半点关系,只是传宗接代的产物。
长大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家乡,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更像是一场噩梦。
低微的出身让黑火十分自卑,同时也异常自傲,他觉得,自己过去和现在经受的一切苦难,不过是为了将来成就至高无上的荣耀,只有自我催眠式的劝慰,才能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好受一点儿。
由于生性敏感,黑火对艺术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他开始唱歌学乐器,没想到有模有样,甚至能以此为生。不过,他的最高目标还是拍电影,将那个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丑陋的卑劣的绝望的真实呈现给世人看。
剧本一早就写好了,也托关系递给各种级别的制片人手里,人家没看两页就扔一边了,大部分连反馈都没有,小部分回了话,表示太悬浮,狗血炸裂,丑化底层人民,就算拍了也过不了审,就算能上映也没人看。
用一个小制片人的话说: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你不能糟践生活。
黑火觉得很悲哀,这他妈是糟践生活?没有人知道,前十几年自己一直过得就是这种操蛋的生活。
他下定决心努力赚钱,希望有朝一日凭实力,拍出一部震世之作,啪啪打那些人的脸。
但微薄的收入别说震惊世界,就连温饱都成问题,怀才不遇的黑火越来越迷茫,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等到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可就在这个时候,沈乔出现了,如同一部宿命感极强的电影,她带着自己一辈子都不敢想的财富,出现了。
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自己为什么要为了可怜的尊严而闪躲抗拒呢?
她去了酒馆寻人未果,她来了香格里拉泪眼婆娑……
黑火沉思了好久,突然长吁一口气,像是想通了什么。
事不过三,如果下一次还能遇上,就证明二人确实有缘,他将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
想到这,沈峥嵘蔑视的眼神突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黑火打了个冷战,随后甩了甩头,不管了,只要沈乔坚持,别人再反对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