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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断案如神，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少卿，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眼前的这些是军箭。
并没有从蒙梓岳身上的箭矢长度判断出，箭没有刺穿蒙梓岳的身体。
这些线索那么的明显，容北书竟没有觉察出，其实，墨玖安还活着。
若他眼前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若这是大理寺接手的一场命案，那么容北书在抵达的那一刻，在看到现场的那一眼就会知道，受害者还活着。
然而，关心则乱。
眼前的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力太大，甚至让他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也失去了对双腿的支配。
下马之际，他的双腿如灌了铁般沉重，刚迈出一步便跌倒在地，膝盖重重砸向坚硬的碎石。
“阁主！”
陆川见容北书绊倒，惊地跑来扶他，却被容北书猛地推开。
容北书的情绪早已失控，他只是本能地推开任何耽误他时间的阻碍物，然后连跑带爬地奔向墨玖安。
所有的恐惧在心中涌动，因为速度太快，容北书最后跌坐在她面前，双膝撞击地面，发出闷闷的声响。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撑在地上，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目光则紧紧锁在墨玖安身上。
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蒙梓岳的身躯宛如一堵坚固的墙，隔绝了一切伤害。
容北书原本绝望的眸里浮现了一缕希望，他慢慢伸出颤抖的手，探向她纤细的手腕。
指尖轻触，肌肤冰凉，让容北书心中猛地一紧。
直到指尖探入她的脉搏，那股微弱的跳动传来，容北书仿佛才想起呼吸般，脱力地向后瘫坐下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确定她还活着，容北书也重新听见了自己心脏的回响。
他想开口唤她，远处却传来少女的哭喊声：“公主！”
悦焉看到蒙梓岳的背影，先是一愣，“蒙梓岳…蒙梓岳！”
悦焉跳下马，一路哭着跑来，跪在蒙梓岳身旁，想伸手触碰蒙梓岳。
“别碰他”，墨玖安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似乎是怕打扰到蒙梓岳，自援军赶来，墨玖安就不曾动弹，容北书都以为墨玖安晕过去了。
直到悦焉伸手，墨玖安才缓缓睁开双眼。
“公主…”，悦焉颤着声轻唤。
“沐辞呢？”，墨玖安的神情平静地有些木然，微微垂下的眼眸仿若一滩死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悦焉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沐姐姐受伤了…”
“性命无碍”，容北书打断了悦焉，轻声补充道。
墨玖安只是微微点头，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这反而会让容北书感到恐慌。
他朝墨玖安挪了挪，小心翼翼的语气恳求她：“让我看看公主有没有受伤，可好？”
“我没事...”，墨玖安艰难地抬起眼皮，转眸看向容北书，“可他受伤了”
夕阳将天边染上绚丽的橘红，似乎想要掩饰此时的凄凉。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如同墨染的孤影，沉重得令人悲伤。
蒙梓岳的下巴抵在墨玖安的肩膀，冰冷的身躯依靠在她的怀中，沉甸甸的，不只在她身上，更在她心上。
看到墨玖安这般模样，容北书的心揪成一团，鼻头一酸，不禁红了眼眶。
“他说话了...”
墨玖安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让容北书的瞳仁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蒙梓岳说话了。
就在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下冷箭之后。
而墨玖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挺直的身躯被箭矢击中，看着他跪倒在地，看着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流出。
仿若八年前，她亲眼目睹母亲惨死。
旧景重现，这一次，她依旧无能为力。
她急忙抬起双手，试图擦拭蒙梓岳嘴角血迹，仿佛这样就能挽救他。
可温热的鲜血瞬间染湿了她的手，似乎是在告诉她，已覆水难收。
“蒙梓岳...”
墨玖安低声喃喃，手指微微颤动，鲜血在她指尖流淌，滚烫如火。
渐渐地，血液沿着她的掌心缓缓滑落，顺着手腕一路灼烫她的心。
她在恍惚中抬眼，直直撞上蒙梓岳的眼眸。
夕阳暖色余晖勾勒出他俊朗的五官，正如初见时，蒙梓岳的眼睛依旧星辰般明亮，又因疼痛而微微混浊，仿佛在倾诉着千言万语，流露着无尽的不舍。
蒙梓岳使尽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抬起右手，想要抚摸她脸颊。
他想逾矩，就这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
可当他看到自己指尖的血迹时，他的手在空中一顿，近在咫尺中，又缓缓收了回去。
他又如何舍得用这只腌臜的手碰她？
他只能尽力注视她，视线临摹她，即使眼神渐渐模糊，五感渐渐消散，他依旧不舍得将目光转移分毫。
“公...主...”
字音凝结在舌尖，他努力开口，声音微弱而颤抖。
这句他在心中叫了无数遍的称呼，终于在他生命的尽头，以这种方式唤出。
然而随着一声声“公…”字的重复，汹涌的鲜血在他口中涌动，无法避免地模糊了那份弥足珍贵的期许。
“…主…”
他喘着气，声音中夹杂着痛苦，眼神却那么地坚定。
他将下巴缓缓靠在墨玖安肩膀上，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大胆地，拥抱他的公主。
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年郎，未来本该一片坦途的将才，最终在他心爱的姑娘怀里，永久的睡去。
那份他深埋于心不敢表露的情感，只能化作一声声轻唤，留在墨玖安耳畔，然后，随着春风消散。
滚烫的泪水从墨玖安眼角滑落，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浸润了她的面颊。
她想呼唤他，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她的唇瓣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一声悲鸣。
最终，她那双眼睛在绝望与悲戚之中，也渐渐失去生气。
墨玖安缓缓伸出手，轻轻环抱蒙梓岳的腰，将他的身躯稳稳支撑住，直至容北书他们到来，她也从未放手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