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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滚烫的糖浆，沉重、粘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菲利普·夏蒂埃球场红土被烈日烘烤后的独特焦味。
巨大的比分牌上，数字冰冷地悬着：5-5。就在几分钟前，它还残酷地显示着0-3，嘲弄着场上那对年轻的英国组合——修·霍普和基斯·达格利什。现在，数字被强行扳平，但球场上弥漫的硝烟味却更加刺鼻。
汗水顺着莫洛·吉恩·帕斯夸勒的额角滚下，滑过紧绷的腮线，砸在深红色的土地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甩脱那份沉甸甸的、名为压力的湿气。对面，那个叫修的英国小子，眼神像淬过火的刀锋，锐利得惊人，与开局时那个被他和巴尔特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呼……稳着点，吉恩，”巴尔特·巴里奥斯的声音低沉地传来，带着西班牙语特有的卷舌音，在莫洛耳边响起。
他魁梧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公牛，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汗水在强光灯下闪着光。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对面半场那两个穿着白色球衣的身影上，警惕如同盯紧了猎物的鹰隼。“这两个小鬼……有点不对劲了。节奏，完全变了。”
球场对面，修深深吸了一口气，肺叶被灼热的空气充满。
他侧过头，目光与基斯短暂交汇。
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基斯深褐色的瞳孔里，之前的些许迷茫和焦躁被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取代。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握拍的手腕，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某种精密武器上膛的轻响。
“准备好了？”修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绷紧的弓弦。
基斯咧了咧嘴，一个无声的、带着决绝意味的笑容：“随时。”
网前，莫洛敏锐地捕捉到了对面两人之间那无声的交流。
那是一种超越了语言、甚至超越了默契的同步。他心头警铃大作，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身体的重心压得更低，几乎要嵌入脚下的红土里。
巴尔特也感受到了，他庞大的身躯向前微探，球拍在手中下意识地紧了紧，像握着一柄即将劈出的重剑。
裁判的报分声划破凝滞的空气：“平分（Deuce）！”
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上。
观众席上，数万双眼睛聚焦于此，嗡嗡的低语汇成一片压抑的海洋。前排，法国队的队长，有着“革命家”之称的加缪·德·杜佩尔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他那双深邃的蓝眼睛，此刻正穿透喧嚣，牢牢锁在基斯·达格利什身上。基斯微微弓着背，站在网前，像一尊沉默的、蓄满了风暴的雕塑。
加缪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了一下——那是一种棋手看到对手走出意料之外妙招时的凝重。他身边的队友艾梅·莫洛，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队长…他们是不是…藏了什么？”
加缪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基斯每一个细微的姿态调整。“也许，”他最终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被场上的空气摩擦声盖过，“是时候亮出獠牙了。”
发球线上，修稳稳站定。他的视线掠过球网，扫过严阵以待的莫洛和巴尔特，最终落回手中那颗毛茸茸的网球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撞击，血液奔流冲刷着耳膜。
然而，一种奇异的沉静感却在喧嚣中滋生，如同风暴眼中心的绝对静止。
他想起观众席上，那个有着醒目灰白色短发的身影。在0-3落后，他几乎被巨大的挫败感和现场法国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嘘声淹没时，是南霁歧平静的声音穿透了那片混乱的海洋，像一根冰冷的银针扎进他沸腾的脑海：
“修，”南霁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周围的喧嚣，“呼吸。看球，别看人。你的拍子，比他们的嘴诚实。”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具体战术指导。只有一句简单到近乎冷酷的提醒。调整心态。那一刻，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灭了那些无用的焦躁和对外界敌意的过度反应。是啊，拍子比嘴诚实。胜负，只在球拍击球的瞬间决定。
修抛球。身体舒展如拉满的强弓，蹬地、转体、挥臂！动作流畅而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啪！”
一声脆响，网球撕裂空气，带着强烈的侧旋，精准地砸向巴尔特反手位的外角。高速旋转的球落地后，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猛地向场外弹跳窜去。
“哼！”巴尔特一声低吼，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与体型不符的惊人爆发力，几个迅捷的交叉步侧移，如同横移的堡垒，硬生生在边线外追上了这记刁钻的发球。
他粗壮的手臂猛地挥出，球拍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
没有选择稳妥的斜线穿越，而是手腕一抖，一记强硬的直线回击！网球化作一道模糊的黄色光影，带着低沉的呼啸，直扑修和基斯半场靠近中线、距离底线仅一步之遥的空档！这是一个极具攻击性的选择，意图撕开对手的防守站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球！巴尔特！”法国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网前，基斯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这道致命的黄色轨迹。
他的身体早已在巴尔特挥拍的刹那做出了预判启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像一头埋伏已久的猎豹，猛地向自己的右侧——也就是球路飞行的方向——斜刺里跨出一步。
球拍早已引好，动作简洁得如同经过无数次锤炼的机械。就在网球即将越过他头顶、飞向那片看似空档区域的瞬间，基斯的球拍精准地出现在它的必经之路上！
“嘭！”
不是大力抽击，而是一记精妙绝伦的截击卸力。拍面在触球的刹那极轻微地后仰、下切，手腕灵巧地一抖。高速飞行的网球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性屏障，冲击力被瞬间化解、吸收，然后被赋予了一个极其短促、极其诡异的旋转。
球，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越过球网，却完全没有向前飞行的势头。它像一片被施了魔法的羽毛，在网带上空仅仅几寸的高度，骤然失去了所有向前的动能，带着强烈的下旋，直直地坠落！
“糟了！”莫洛瞳孔骤缩。他原本预判的是基斯大力回击或挑高球，重心已经下意识地向后移动准备防守。
这记匪夷所思的网前小球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他猛地爆发出极限速度，如同离弦之箭扑向网前，球拍拼命前伸，身体几乎贴地。指尖的拍框边缘，堪堪触到了那正在急速下坠的球体！
“噌！”
一声轻微的刮擦声。球被勉强捞了起来，但卸去了所有力量的它，仅仅飞起一个绝望的、毫无威胁的高弧线，软绵绵地飘向英国队半场的正中央。
机会！绝对的制高点！
底线附近，修早已严阵以待。他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莫洛触球的瞬间便已启动前冲。迎着那个缓缓落下的“礼物”，修没有丝毫怜悯。他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完全舒展开，手臂如同鞭子般迅猛下挥！
“喝啊——！”
一声清亮的断喝响彻球场！
“砰——！！！”
球拍裹挟着全身的力量和冲势，狠狠砸在网球的正中心！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爆响炸开！网球瞬间被挤压变形，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恐怖黄光，以雷霆万钧之势，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在法国队半场左侧边线与底线的夹角处！
“轰！”
球体炸开一团细微的红土烟尘，留下一个清晰可见的凹痕，随即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弹起飞向场外。
“Out……？”一个法国观众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但声音随即被裁判高亢清晰的宣报淹没：
“Game， Great Britain！ 6-5！”
“哇——！！！”英国观众压抑了整场的激情瞬间引爆！看台上白色米字旗疯狂舞动！
“反超了！天哪！他们反超了！”解说员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不可思议的网前小球！不可思议的扣杀！修和基斯！这对年轻的英国组合，在悬崖边上，把卫冕冠军逼入了绝境！现在，他们拿到了发球胜赛局！”
巴尔特站在底线，看着那个仍在冒烟的落点，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粗重地喘息着，汗水小溪般从额头流下，滴进眼睛也顾不上擦。
刚才那球，基斯那鬼魅般的小球处理，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那不是技术的问题，是胆量！是那种在赛点高压下依然敢玩火、并且精准掌控一切的胆量！他猛地扭头看向网前的搭档。
莫洛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刚才那一下极限扑救耗尽了他的体能储备，肺部火烧火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抬起头，迎上巴尔特的视线，眼神里除了疲惫，更有一种被戏耍后的强烈屈辱和熊熊燃烧的怒火。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双子星’……是‘双子星’！巴尔特！看清楚！他们……在玩我们！”
“‘双子星’？”巴尔特咀嚼着这个词，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对面击掌相庆的修和基斯。那两人击掌的动作快如闪电，眼神交汇间传递的信息复杂而迅捷，仿佛共享着一个大脑。
一种被无形丝线操控、步步落入陷阱的寒意，第一次清晰地爬上巴尔特的脊背。
观众席上，南霁歧微微后仰，靠在了坚硬的椅背上。他那头标志性的灰白色短发在炽烈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左耳一枚小小的黑曜石耳钉偶尔闪过一点幽暗的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无英国球迷的狂喜，也无法国观众的沮丧，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场上这惊心动魄的逆转、这即将到来的发球胜赛局，都只是早已写定的剧本，而他，不过是个冷静的阅读者。
他交叠着修长的双腿，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尖在空气里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像是在无声地计算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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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前辈？”远山金太郎坐在他旁边，兴奋得像个刚被点燃的爆竹，脸涨得通红，金色的短发根根竖起。他用力抓着前排椅背，指节都捏得发白，恨不得自己能跳进场内。
“太厉害了！你看到了吗？那个小球！那个扣杀！他们…他们真的做到了！你…你刚才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们这招？早点用出来，我们早就赢了！”他语无伦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躁和对胜利的纯粹渴望。
南霁歧的目光依旧落在场上，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时机未到。”他顿了一下，指尖的敲击停了片刻，“过早亮牌，只会被撕碎。现在，刚刚好。”
“可是…”金太郎还想争辩，却被南霁歧下一句话堵了回去。
“而且，”南霁歧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喧嚣，精准地落在底线准备发球的修身上，“修需要的，不是我的战术。是相信他自己，相信他握着的东西。”
他微微侧头，看向金太郎，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以及，相信他选中的搭档。基斯，才是此刻最了解战场、最了解对手的人。”
金太郎张了张嘴，看着南霁歧那张平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又看了看场上那个在巨大压力下眼神反而愈发沉静的基斯，一肚子的话最终化作一声抓耳挠腮的叹息，重新把注意力投回球场。
他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个改变比赛走向的网前小球，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胆识和精妙到毫巅的控制，只有基斯能做到。那是属于双打搭档之间，最致命的武器。
法国队队长加缪，缓缓合上了膝上摊开的战术笔记本。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艺术家般忧郁气质的蓝眼睛，此刻锐利如鹰，穿透球场上的硝烟，紧紧锁住英国队半场。他的手指轻轻点着笔记本封皮上那个潦草的涂鸦——一个被简单线条勾勒出的、相互交叠的双子星符号。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终于…亮出獠牙了么？”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很漂亮。但……”他的目光扫过莫洛和巴尔特，那两位老将眼中燃烧的并非绝望，而是被彻底激怒后、更甚于前的战意和专注。“……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啊，年轻人。你们的‘星’，能亮多久？”
场上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又被无形的压力重新填满，密度高得惊人。菲利普·夏蒂埃球场的喧嚣奇迹般地降了下去，数万双眼睛聚焦于一点——底线后，修·霍普微微屈膝，准备发球。
这是发球胜赛局。拿下它，英国队就将创造历史。
失败，则意味着之前所有的逆转功亏一篑，将比赛拖入更为残酷的抢七。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深红色的土地上，迅速被吸干，留下一小点深色的印记。
他握紧球拍，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压力，如同实质的铅水，灌注进四肢百骸，沉重得几乎要压垮膝盖。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红土被烈日灼烤后特有的干燥气味，还有汗水咸腥的味道。
0观众席上，南霁歧那句“拍子比嘴诚实”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脑海深处，像一道冰冷的溪流，瞬间冲散了那些几乎要淹没他的沉重感。
睁眼，目光如电。抛球！身体如同拉满的强弓，力量从脚底爆燃，经腰腹扭转，节节贯通，最终汇聚于持拍的手臂！
“啪——！”
一声炸响！球速快得惊人，带着剧烈的外旋，如炮弹般轰向巴尔特的反手外角！企图用力量和角度直接撕开防线！
“哈！”巴尔特一声暴喝，如同被激怒的雄狮。巨大的身躯展现出令人咋舌的瞬间爆发力，几个迅捷如风的侧滑步，硬生生在边线外追上了这记刁钻的发球！
他强壮的手臂肌肉贲张，球拍带着呼啸的风声，悍然迎击！没有选择保守的回球，而是手腕凶狠地一翻，一记势大力沉的平击抽射！网球化作一道模糊的黄色残影，带着低沉的破空声，直扑英国队半场中路深区！目标，正是刚发完球、立足未稳的修！这是老将的经验，精准打击对手最脆弱的转换瞬间！
“修！”基斯在网前发出一声急促的警告。
修的发球动作刚刚结束，身体还带着前冲的惯性。面对这记直奔自己胸口而来的高速回球，他瞳孔猛地一缩！电光石火间，根本来不及做完整的引拍动作！几乎是本能地，他强行扭腰，将球拍横在身前，手腕在触球瞬间急促地一抖、一削！
“嗤——！”
一声怪异的摩擦声。网球撞在拍面上，并未被完全卸力，带着强烈的侧旋和并不高的弧线，歪歪斜斜地飞向法国队半场……落点，赫然是莫洛镇守的网前偏右区域！
机会！送上门的机会球！
莫洛眼中精光爆射！刚才被戏耍的屈辱瞬间化为最炽烈的杀意！他如同扑食的猛虎，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如离弦之箭般横向窜出！球拍早已引到极致，只等那球飞到最佳击球点，便要给予致命一击！他要将这球狠狠砸在对方脚下，彻底终结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莫洛！”巴尔特在底线大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他看到了！就在莫洛启动扑向网前右侧的瞬间，原本站在球场左侧的基斯，如同鬼魅般动了！不是冲向球的落点，而是毫无征兆地、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斜向穿插，闪电般移动到了球场右侧！他的移动路线，恰好与扑救的莫洛形成了一条诡异的交叉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