栈桥上的探戈

第21章 远方的客人,古老的舞会(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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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四十岁那年,他组织了一支渔船队在马岛附近捕捉鲱鱼,与岛上的英国海军发生了冲突。那时他意气昂扬,无所畏惧,独自上前去和英国人理论,结果被一发橡胶子弹打伤了左眼,落下了永久的残疾。在那之后不久,他就卖掉了所有产业,从苏联人那里买了一条集装箱货船和两条散货船,开始做航运生意。

多年以后他回忆当时的航海生涯,认为之所以能坚持下来,一部分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但更多的是运气使然。在各大航运公司的夹缝里生存,其艰难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幸运的是他做到了。虽然他在海上积累的财富远不如从土地上得到的多,但他内心得到了满足,他的见识不再是那个巨型漏斗里的一粒沙子的见识;他见识了全世界。

老舞蹈家说这是他第四次来中国,之前三次目的地都是上海,住在外滩的东风饭店。那座巴洛克风格建筑令他印象深刻——多亏了爱慕虚荣的英国人,他们在那里建了一座布莱尼姆宫。

三次旅途中,他最难忘的是第三次。他参加了一场盛大的烛光舞会,在带脚灯的圆形舞池里用一支来自拉普拉塔的原汁原味的探戈征服了所有人,包括他的舞伴——一个穿旗袍裙的中国女人。至今他仍常常想起那张年轻而精致的东方面容,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感觉都像是在梦中。

他没有上过专业的舞蹈课,所有的舞步都是他年轻时在博卡区的一条街道上跟一些街头舞者学的,他称那条街为探戈街,称那些舞者为老舞棍。世界上有多少男人拥着女人起舞,就有多少个老舞棍。那些在舞会上衣着正式舞姿出众的人,通常也是最能理解探戈的人。他们是那样一群人:把灵魂放逐草原之上,把草原一并收入灵魂;一直走上世界尽头,直到尽头化为乌有。

Milonguero,老舞蹈家笑着说。所有自称老舞棍的人通常都会有两种心态:一种是炫耀,一种是调侃;显然他调侃的意味大于炫耀。

老舞蹈家在八十年代的香港认识了上尉。

Pobrecito,可怜人,他用这个词的神情十分谨慎,表明上尉当时的处境并不乐观。老人没有孩子,把上尉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与那个来自南方高原的巴塔哥尼亚人有着超乎寻常的父子感情。

几年以前,他独自前往菲茨罗伊山,在途中遇见了一只死鹰。放牧经过的特维尔切人告诉他那是神的启示,预示着前面的道路已经被死亡阻断,然后请萨满给他做了祝祷。于是他带着他们的祝祷走下高原,重回大海,趁着神智还清醒把生意交给了上尉。

“高乔人”号的船龄已经超过了二十年,按理说早就到了退休的年纪,这次是它的最后一次航行,也是他的最后一次航行。本来,按照计划,他的目的地还是上海,但他听说东风饭店已经成了政府保护单位,于是中途改道来了岛城。

他对这次演出很满意,相当满意,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再也找不回当年的感觉。他认为很大程度上是音乐的问题。德卡罗的时代已经逝去,一切都在走向先锋派,一切都锋芒毕露,蘸满了光,不过那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那些留恋过往的人最终会明白,皮亚佐拉对探戈的谋杀案是不成立的。最终他们会明白那一切。

舞池中笑声此起彼伏,有人在学跳探戈。音乐再度响起,换成了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曲子。阿狄丽娜从平静的海上款款走来。海鸥跨海呢喃着彼岸的梦。

再多听一些,再多听一些发生在那片奇幻大陆上的老故事,直到那些梦的光亮照进他的现实。他这样想着,暗暗感谢命运之神的特殊眷顾,让曾经遥不可及的一切离自己的现实更近了一步。

回到筒子楼,小叔接到甲板部负责人打来的电话,维修厂那边说修理单的数据不全,缺少油舱船底塞的图纸,需要到现场核对维修项目,另外动火通知单也需要他本人签署,当天晚上小叔就坐末班机往香港去了。

飞机的引擎声从空中划过,夜航灯消失在乌漆的云层中。他侧着身子卧在床上,用书盖住了脸,脑海里回荡着舞会中的旋律,从一首曲子到另一首曲子,完全没有睡意。

夜深人静,他下了楼,进了小叔房间,从抽屉里找出那部《闻香识女人》的光碟,把电视机和影碟机都搬到了阁楼上,播放时尽量把声音控制在耳朵能接收到的最低分贝。

在第一堂语言技能课上,帕帕就带他们看了那部电影,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了解探戈最基本的舞步。那时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电影结尾处的那场辩论,当然那也是整部电影的核心所在。现在,当他回过头去再看时,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阿尔·帕西诺与其说是一个演员,不如说是一个舞蹈家,那段令人叹为观止的舞蹈看不出丝毫表演的痕迹。

他把屏幕定格在音乐刚刚响起的一幕,开始重新审视这种起于世俗终于高雅的艺术形式。极致的自我眷恋,完全不由自主的冲击,把灵魂甩出身体的高歌猛进,那是帕帕的探戈,但不是唯一的探戈。真正的探戈是没有一定之规的,真正的探戈甚至可以跳成一个人看上去是在和自己跳舞的样子。现在,他明白关键在于音乐,是音乐主宰着舞蹈。激情是可控的,是人控制激情而非激情引导人,是用身体去适应舞蹈的节奏感而非被激情主导身体的节奏性。

他把地板拖干净,铺上那条来自大洋彼岸的保留着美洲印第安部落古老符号的手工真丝地毯,然后拉上窗帘,打开顶头灯,赤着脚走在毯子上,仔细研究每一个舞蹈动作,其精心程度不亚于钻研西语的词汇和语法,而跳舞与翻译又有所不同,跳舞无关于意识,而只是身体,是一种纯粹激情的自然反应。

当他颤抖着迈出第一步时,他听到一阵清脆的类似卵壳破裂的声音。然后,他就在那些冰冷的碎片的灰烬上行走自如了。他的身体开始迎合音乐的节奏,眼睛同时注视着一张“帕米尔”号驶过合恩角的照片和那幅潘帕斯探戈的油画,视线的交错产生了奇妙的幻觉,好像舞者是在那条世纪帆船上,而帆船一直都在行驶中,从未停航。

多年以后,他回到筒子楼,那时人去楼空,一切都已不复旧日光景。他在走廊尽头遇见一个中年女人。女人问了他的名字,确认他是四单元顶楼的住户,笑着说那时她就住在他对面,说她当年是如何痴迷地看他跳舞。隔着白窗帘她能看见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像一个上了弦的木偶,动作滑稽但是叫人赏心悦目。

她还提到了他对面的那个人。她说那个人只在晚上出现。她认为那是他的鬼魂,他的鬼魂是个女人。在那段日子里,外面的鹅毛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盖住了筒子楼所有的房子,只有他房顶上始终没有积雪,好像那个房间里烧着一团火,不熄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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