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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似乎是冬日的变调曲作祟,这个月的输液时间格外的漫长,药液在导管里的声音变得格外的明显。
滴答……
滴答……
仿佛心脏最后的脉搏,然后变成直线,归于诙谐。
弥娅忒呆呆的望着诙谐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那是她独自一人的帷幕,每当落下,她便是要在此停留一阵了,这场落幕断断续续,似是一滴一滴的药水,在成河后让心脏干枯。
那是她独自一人的井底。
独她一人独唱的诀别诗。
弥娅忒长叹一口气,呼出一口看不见的热气,浑浊又带着些许疲惫的呼气声像是在向着那不知名的某人阐述某事,只是那人究竟是谁,她也不知道。
但若是不说些什么,就这样等死,恐怕连死也会变得极其虚无吧。
她将病床缓缓摇起来,拖着身上的输液管,来到了个人那毫无生机的卫生间里,玻璃上的血还未擦干净,而上面映照出的是一位拖着苍白长发的苍白少女。
她看上去也就13岁左右,失色的眼睛里是灰白的瞳孔,全身上下方法是出白纸里跑出来的一样,身躯瘦弱的过分,清晰可见的骨骼,几乎是没有一点肉,除此之外便是不能忽视的黑色皮肉,那些皮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时不时渗出些血水,从心脏一直延伸到身体各处,如同一道刻骨铭心的裂痕。
多亏了父母才能活到现在,也是多亏了父母……她才会有这样的身体。
她的父母是两位化作人类的外神,名为格拉丝碧丝和哈塔克图亚斯。
她咬了咬牙,嘴里却瞬间充满了铁锈味……
在几乎是机械般的将坏掉的牙齿掰下来,然后丢到早已堆成的垃圾桶里,坏死的牙齿顺着牙齿小山滚落了下来,然后砸在地上,不再有一点的声音。
然后是漱口,从专门用来传递物品的隔间里面拿来了换的牙齿和瞳孔。
不过这些也没有用,反正过不了一个月就要换掉。
弥娅忒扣下自己眼眶里的眼珠,然后换上义眼,依旧是是最高规格的民用义眼,据说产自拉莱耶,一颗零件就足够买下一个雇佣兵的命。
可这样的宝物却给予了她。
拽着输液管,她来到了永远也打不开的窗边。
上面放着几朵盆栽,盆栽里是早已死去的鸢尾花,枯萎的变成墨绿色的干瘪筋脉。
冬风还在,想也知道,其中带着些许腐朽的味道,无机的生命力肆意妄为的散开,无以言表的落寞感便是这冬天唯一的梦。
一块朽木,一根黑坏的烛芯,火焰过后,留不下什么记忆,唯有沉默。
而在外面,是那些在花园里玩雪的那群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们,他们笑的多活泼啊,手哪怕已经冻红也毫不顾忌的抓起雪球砸向同行人,似是蓄谋已久,又像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
奔跑的、欢闹的孩子们将这些视作什么呢?他们如羔羊般奔跑。
她伸出手,想要打开窗子,手却在半空中缓缓收了回来。
一时间涌上心头的那一丝不甘很快就冷静了下去。
最终,她还是被输液管拽回了床上,义眼的泪液从缝隙中流出,那看得见又看不见的模糊感将眼前的一切霸占。
一如既往地,今天也是这样。
沉重的意志抵不住眼皮和身体的不适,她再次昏厥了过去,并做了一个长久又虚无的梦。
暮光缓缓的张开橘黄的挡板,并要将夜灌入进来,弥娅忒再次缓缓睁眼。
这一天便是这样过去了。
明天?或许是后天?又或许就是今天的某个时刻,自己便是要死了。
………………………………
病因很简单,但却无解。
弥娅忒是两位神的孩子,但两位神在交壤时便已是人类,她理应是人,灵魂却是神,脆弱的身体无法适应神的灵魂,肉体便会不断崩溃,直到变成一摊烂肉。
由于其灵魂还太过幼小,无法被提取样本来进行肉体适配,可以神的成长时间,十二岁的她连出生都算不上。
唯一的方法就是器官移植和定期更换义体。
新的器官能暂时减缓崩溃的进程,义体能弥补身体的不便,但这对义体的消耗也是巨大的,高适配度的义体能使用一个月,一个月后就会被神的灵魂污染,变成坏死的破铜烂铁。
“活着会让家人心累,死了说不定会好一些,这样无意义的人生,只会造成他人的不幸。”
这句话被写在了被火焰焚烧的日记本中的最后一页。
今天的晚霞依旧如故,一个虎头窗看不见什么,特别的景色,昏睡醒来的她目睹着一切的有迹可循,这是她看了十二年的景色。
噔噔……
门被缓缓敲响。
熟悉的一头紫色短发率先探了进来,依旧是偏爱绿色的华服,极具温柔大姐姐感的脸上已经多了很多劳心的痕迹。
即便这位在职场上是战无不胜的读心女王,此刻也不敢过多的去揣测她的心思,她的女儿和自己一样聪明,所以能察觉到自己的一切心思,和自己一样别扭。
“小米~妈妈可以进来吗?”
“你已经进来了。”弥娅忒无力的答道,宛如一具活死尸。
“你的嘴真是遗传了你爸,咳咳!那妈妈我进来了~(*σ′?`)σ”格拉丝碧丝推开房门,蹑手蹑脚的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母亲,反倒是一个罪人。
“大晚上的不开灯看东西伤眼睛,妈妈帮你把灯打开……”
“不用!……我能看清。”
母女之间没有一点触碰,母亲怕任何一丝的疼痛让女儿感到不适,女儿怕自己若是显露出真心,或许自己死时,他们会更伤心,所以便自暴自弃的为自己挖出墓坑,没有带上任何一杆枪。
两人都很聪明,也都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可就是这样,充满爱意的两人就是无法再说些什么,又苦又涩的像是一颗放久的柠檬。
此时的沉默填满了原本的诙谐,即便本质依旧虚无缥缈。
“妈妈你有什么事吗?”
弥娅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先开口问道,祈求故意生疏的语气没有被拆穿,祈求不会伤到母亲的心,可即便如此,眼神却躲闪的不敢去看格拉丝碧丝。
“啊……妈妈呀……妈妈要送你一个礼物!”
正在思考该如何起话题的格拉丝碧丝被叫了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起,也顾不得修饰。
“来~阈惘,快进来。”
格拉丝碧丝向门口招了招手,只见一个黑发的少年默默走了进来。
少年的头发被仔细打理了一遍,身上穿的也是哈塔克图亚斯的衣服,即便不合身,但确实能把他撑起来,让这个少年显得不那么轻飘飘。
两人相互对视,打量着互相,那颗棕黑的眼眸内满是空虚和无情,却生的十分美丽,像是凝望着的深渊,默默的将一切情绪卷了进去,以至于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铛铛!他叫阈惘,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私人管家了。”
“希望你们能友好相处呢。”
格拉丝碧丝的笑容在最后突然僵住了,即便是她,也不知接下来该用什么表情,才能扮演一位热情的母亲。
“他是谁?”
“阈惘,你父亲捡回来的孩子。”
“你不会不知道我赶走多少管家了吧?光被我气走的就有八个了。”
“那等把他气走了以后再说吧。”
“每次都是这样……”
“但我们始终希望你能开心一点,不为什么,只是希望能再为你做些什么。”格拉丝碧丝的声音变得哽咽,但话语中关于母亲的温柔是最真切的,回想过去,谁能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原来神也会成为母亲,原来他们也会悲伤也会哭,原来他们也会遭受苦难,因为他们现在是人,这种智商和力量在宇宙中连号都排不上的生物。
“……我知道了。”弥娅忒始终没有去看格拉丝碧丝,这份逃避体现在方方面面,却又脆弱的可怕。
“那妈妈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两个了,拜拜喽,有什么事一定要给爸爸妈妈发消息哦!”格拉丝碧丝指了指弥娅忒床头的抽屉,里面有一台终端,但从未被她的主人打开过。
随着房门被轻轻关闭,弥娅忒总算松了口气。
她看向门口和自己差不多,甚至更小一点的少年,他落寞的像一张烂布,在这个过大的个人房间里显得又黑又烂。
一个空白到有些可怕,虚无到让人感知不到的人,漂亮的眼看不出任何感情。
“你叫阈惘是吗?”
“……”黑发的少年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些什么,眼睛倒是四处张望,并非是在寻找什么,只是单纯的将这些信息放到脑子里,然后得出最合适的行为而已。
他是个胆小又聪明的孩子。
弥娅忒的心里对他下了定义。
至少在认人上,她和她的母亲保持着高度的统一,永远能分得清敌友,永远能分得清主次。
“……坐吧,找个地。”
被命令以后,阈惘才开始了行动,他在房间里四处张望,还是没有找到房间里能称之为座位的东西,最终视线定格在了那朵枯萎的鸢尾花上。
“别动它。”
他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开始寻找。
最终还是坐在地上。
整个房间里就没有椅子一类的东西,或者说除了医疗器械外就没有能着地的物品,房间里诙谐的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
弥娅忒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这样别扭的伪装成深呼吸,能让她认为自己并不恐惧。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了,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又或者是今天夜里。”
“……”他这次没有点头,只是呆愣的看了看弥娅忒,黑色的长发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额头,以至于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是同情?还是恶心?亦或是虚无?弥娅忒期待他的表现,不知为何,或许是一个不熟的人的关心能让她病态的心理好受些,或许只是封闭心里的一丝求救,希望有人能关心自己。
再或者,两者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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阈惘的嘴不断张合,最后挤出了几个脆弱的字,那几乎是本能,是他无论生理心理上,对死的恐惧。
“不……不要……不要死……”
这样虚无的个体身上第一次有了情感,这也勾起了弥娅忒的好奇心,说到底还是13岁的孩子。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想要第一时间确认这份关心的真假。
“为什么?我们明明才刚认识。”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
阈惘的表情像是想要据理力争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呢?
弥娅忒想道。
“那别看我,让我一个人去死就好,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弥娅忒自暴自弃般的说道,她的理性和感性都在告诉她,她不想就这样死去,但死亡的结局已经注定,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至少不能死的那么没有意义。
可越是想到这里,她的泪眶就越是湿润,声音就越是哽咽,胸口不断上下起伏,那股莫名其妙的窒息感快要把她淹没。
说到底,她是不想死的。
“……我……”
“出去啊!咳咳!”
强烈的心跳使得这病情加剧。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被褥……
阈惘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手脚不断忙活,拿起床下的医疗箱,打开了床边的医疗器械,按照哈塔克图亚斯教的那样进行抢救。
“放开……我不需要……就让我这样去死好吗?”
阈惘没有回应她,只是火急火燎的调整着机器。
烈性药顺着导管流入她早已坏死大半的血管,
半个小时后。
随着痛苦逐渐削薄,理智回归,弥娅忒面如死灰的看着一旁的少年。
想这样死去,怎么可能呢?
世界怎么会随自己心愿呢?
夹杂着绝望和恐惧的泪水不断流下,最终落在了雪白的枕头上,将它的一小块变成深灰色。
“杀了我吧……”
若是死亡还具有意义,那就是安抚破碎的灵魂了吧,毕竟死后什么都不剩了。
“不……”
“为什么?为什么啊……”
“你还在哭……你不想死……”
“……出去。”
面对弥娅忒的命令,阈惘并没有反应。
“有事我会叫你的。”
阈惘思考了一下,然后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个小铃铛,然后放在了弥娅忒的手里。
“yi……yon……用这个。”
说罢,阈惘便转头离开了,在关门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室内注视着他的弥娅忒。
在门缓缓关闭,两人的视线中的彼此都彻底消失后,阈惘的手却还是放在门把上,并未离去。
在门关上的瞬间,一声悲怆的哭泣传来,里面的孩子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
“呜啊啊啊……啊啊……”
悲剧下的死亡总是被描述的伟大或是有意义。
但现实的死亡就是如此空洞且无意义,它自生命出生便诞生,在生命这段无意义的旅程中陪伴着所有人,然后在最后拥你入怀。
它过分的温柔,也过分的严厉。
但结果就一定是虚无,是终结,是遗忘。
更何况面对它的是一个孩子?
………………………………
第二天,今天是2月12号。
早上10点50。
此时的鸟叫声早已结束,只有微微几只稀稀疏疏,即将迎接春日回来的鸟儿们今日已经到了几只,找到了各自的巢,并捡起枯枝败叶进行掩盖和填补,哪怕这座岛上的人并不会去驱赶他们,他们也还是这样乐此不疲,一直忙活到刚才。
咚咚咚……
满是风干的恶臭的房间被几声轻悄悄的响声唤醒,明明才度过楼下孩子们的早八,弥娅忒还能稍微睡一会,享受最后的寂静,可是就是有那么点人不尽如人意。
“……”
谁啊……宅邸里的管家不会自找不痛快,父母在两周前也被她自己下了逐客令,不可能会来……
昨晚她独自一人窝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好在没有再犯病,只是夜里吐了些红黄的胃酸,和之前几次崩溃时的处境相比已经好了不止一点。
房间里一直维持着诙谐的氛围,那股胃酸的恶臭一直在鼻尖缠绕,口中的苦涩又让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所以直到半夜才睡着。
咚咚咚……
好烦……连睡觉都不让我安宁吗?凭什么!?
他阿撒托斯的怎么就这么喜欢折磨自己!
吱呀……
门被轻轻的打开了,有人提着水桶和拖把更个贼一样的走了进来,当然,再笑的动静弥娅忒都能听到,毕竟平常无事,就只能听听地板的震动和幅度,家里人和楼下那群同龄人的步频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但今天的步频有些奇怪,不是她已知的任何一种,那说不定就是那个新来的叫阈惘的了……
他还没放弃吗?
还是说这人有什么怪癖,喜欢我这种病弱的人……
但回想起昨天那个少年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以及话语所透露出的性格,她立刻打消了这种想法。
不知是哪里来的自傲,她这样认为。
阈惘在畏畏缩缩,怕这怕那但十分迅速的把地板上被地暖烘干的胃液打扫干净后,看向了弥娅忒被子上的血迹。
应该……没醒吧……昨晚哭的那么晚……
抱着试探的想法,他踮起脚尖走了过去,由于弥娅忒把被子蒙在脸上,所以为了确认弥娅忒的情况,他就轻轻的抓起被子的一角向下掀……
一双苍白的义体眼和黑棕色的亚洲人瞳孔对视在了一起,两位的眼袋都统一的布满了黑眼圈……
“……”阈惘明显被吓到了。
“……你干嘛?”
“早上好啊,小姐。”
阈惘浑身冒着冷汗,脑子里陷入头脑风暴,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是图谋不轨。
“做完快出去。”弥娅忒闭上眼睛,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去了。
“……好……”
阈惘很快就为弥娅忒换上新被子,然后在弄出些动静后就关上了门,房间内再次归于长久至此的诙谐,但却总有什么牵绊着弥娅忒,他昨晚一直在门前没有离开,所以黑眼圈才会那么重……
被子是新洗的,上面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与过去用的洗衣产品的香味不同,是鸢尾花的味道……
看见自己种了鸢尾花,就用鸢尾花味的洗衣液,过于直白的讨好,弥娅忒能看清阈惘是胆小又聪明的人,他害怕死亡,无论是自己还是周围的人,所以就表现出善意,希望能做些什么,与自己一样在无意义的自我别扭里兜兜转转,然后继续自己无意义的生命。
区别仅仅是自己走到了尽头。
那是来自灵魂上的共振,所以才能理解。
但或许不错,能有一个同类看着自己死也算是一种乐趣……
想着想着,她便渐渐昏睡了过去。
直到中午醒来,午时的阳光照入房间,总算是照亮了房间的一角,弥娅忒缓缓起身,机械胃袋传来些许刺痛,她缓缓看向床柜,想要在抽屉里面找到压缩营养液,却在床柜上看见了一杯热水已经旁边配套的热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