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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阿洪找到我，让帮忙看稿子。
我笑道，又不是年底，这篇总结为时尚早。
他说，这是他调动的申请，他要回去了。
我打开稿子，一时语塞。五年前，我离开了生活三十年的故乡，来到异地工作。阿洪是我老乡，更是同窗，在三年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虽为异地漂泊，但两人时常相聚，也算相互有个照应。
他坦然道，这三年来，他一直在为调动奔波，这次终于有了结果，可与妻儿相聚，陪伴时光自然更多。
我感慨他的谋划，虽也曾有此打算，但远没有这么多的准备。五年来，我在异地反复游走，却没有打点人脉谋事规划，忙碌之中瞥视桌边案牍，孤身在外不知期盼为何。
我清晰记得来时的盛夏，收到入职通知后，第一次被领导带来这个地方，重新开始适应街道区划，踉跄如同稚子学步，没有指导没有方向。
我曾用相机在机关大院里拍下一年四季，巨大的梧桐在春光下碧如潮水，淹没静谧的楼道。在冬日里，又如同一张栅栏，将大楼团团围住。光景年年如此，风景四季不同。北门的保安见我常常在树下发呆，总是手动帮我打开铁门，深怕我在恍惚间摔成工伤。
门旁的草坪上，生长着一棵古老柏树，高耸在云宇里，孤独高洁是它的特性。它的年纪很大，在机关大楼建造时，已在这里多年，它像是老人般看着周围新人成长。几年间，人物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而它，也长了一轮又一轮。每次路过，都能看到树下那片小小绿荫，这是小草的庇护所、野猫的游乐园。它的背后是单位大楼，可风雨来袭，却没有任何建筑为它遮风挡雨。
这是我日复一日的所见，但看未来远没有看过去清晰。
一起来到这座城市的朋友，一年比一年少了，可告别就是如此不经意。我曾送走一个又一个同伴，写下一句又一句祝福，当我依然觉得他们还在时，如今，阿洪也走了。
送走了最后一个，那么下次，谁来为我送别？
在老家的院子里，种着一株葡萄树。
每年夏天时候，藤蔓撑起小院一角，坠满绿色串串。邻家奶奶总会拿出竹簸，将它们剪下，用井水冲洗，冰凉中带有酸涩，成为童年时光里开心的味道。
那时候农村里穷，每次升一年级，都会少去一些熟悉面孔。明明夏日还在水中嬉戏，转眼开学已不见踪迹。他们有的转学去了城里，有的辍学去了城里，虽地方相同，但命途迥然。小岳在我的农村求学时一路陪伴，每天天蒙蒙亮，他便在楼下等我，一起走到学堂。和他的互相鼓励，成为了学习上的最好动力。后来家中离异，他被带去城里，虽有书信往来，但联系不比从前。后虽如约考入同所重点高中，履行儿时诺言，但再次相逢已时隔七年，心生间隙，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看，从陌生到熟悉，再到陌生，变化也是如此不经意。
不敢去回忆，不敢再回去。
新农村改造，老家的葡萄树已被砍去；常去庙会带零食的婆婆洗衣时出了意外；邻家奶奶因胃病选择结束生命……这些是身边的人后来告诉我的，虽已过去很久，但我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在我每次回去的时候，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正在从记忆里逐渐消散。
逐渐没有人可以回忆。
也逐渐，没有人可以代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