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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京辞瞥了眼吓得跪在地上的内监，对上文宣帝满含愤怒的眼睛，平静道：“我十六岁回国，助农产，上战场，主科考，除奸邪，建明镜司，监国四年，风调雨顺，国力日盛，百姓爱戴，早已是人心所向。如今您却要我俯首称臣，仰他人鼻息。”
她微微一笑，声音淡而凉。
“父皇，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文宣帝目光一缩，仿佛才认识她一般，“你、你你…”
谢京辞眼看着那遗诏烧成了灰，才从袖中掏出另一封诏书，“父皇还记得二哥吗？他死之前跟我说，您太偏心了。明明他为长，能文能武，您却偏偏对处处不如他的七弟心存厚望。他怎能甘心呢？既然您不愿意给，他就只好自己抢。其实我觉得他说得也挺有道理的。您看，我是您的长女，是正宫皇后所出，为了这个国家夙兴夜寐，不惧生死，到头来却还是为他人做嫁衣。”
“父皇，您可真是偏心。”
文宣帝呼吸急促，“荒谬！你是女子！”
“女人怎么了？”
谢京辞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她看着脸色灰白惊怒交加的文宣帝，道：“你不是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文宣帝只觉五内俱焚。
直到此刻，他才看清这个女儿的野心，远不止于摄政。
她要的是江山，是皇位。
“你幼年走失，朕知你心中有怨，才对你格外厚待，许你入朝听政，让你做明镜司司主，更甚至监国…这些年你在朕身边侍奉汤药，勤谨孝顺，原来…都是装的…”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谢京辞冷眼瞧着，“我为什么走失，你不清楚吗？”
文宣帝咳嗽声戛然而止。
他突然想到什么，“你知道了？孙氏告诉你的？朕早该杀了她…”
谢京辞看着他受病痛折磨，内心毫无波动，“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生而知之。”
文宣帝茫然了一瞬，随即骇然的瞪着她。
“你说什么？”
谢京辞站起来，关上窗，又用水将炭火熄灭，语气像是在闲聊家常，“我睁开眼，就听见生我的那个人说，‘处理掉’。那个声音我记了很多年，以至于到现在我都能从她的语气里猜测出她的表情。”
“她是我娘，却想要我的命。”
“而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聋作哑。”
“你说，我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你，我的父亲。”
文宣帝整个人都在颤抖，脸色白得可怕。
“原来…原来你是带着恨意回来的。”
谢京辞笑了下，“从前我确实恨过，恨她的绝情，恨你的放任。你们轻描淡写的舍弃了我，可有个人，却拼命的想让我活下去。”
她看着文宣帝，说：“你生在锦绣窝，大抵想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是如何躲过追捕，翻山越岭，逃到异国他乡的。”
皇权至上的时代，一个知道皇家秘辛的嬷嬷，想要活命，何其艰难？
“我来告诉你。”
“不，朕不想听…”
文宣帝逃避似的躲开她的目光，声音再次变了调。
他不想听，谢京辞就偏要说。
“孙嬷嬷带我逃到北昭时，盘缠几乎已经用光，她抱着我到处乞讨，甚至有人劝她把我卖了还钱，她不肯。长期吃不饱饭，营养缺失，没了奶水。为了让我活下去，她割破手指，让我喝她的血…”
室内一片寂静。
谢京辞呼吸微喘，忆起往事，任她内心如何强大，都无法平静。
“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连父母都放弃，还会给她带来无尽灾难的人，她本可以舍弃，但她没有。而我，一睁眼看见这个腐朽破烂的时代，本无求存之意，也不想吸食她的血而生。可她哭着求我，求我活下去。”
“鲜血充满口腔的味道，我至今都还记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