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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走到石棺前,仔细打量着。石棺的棺盖紧闭,上面刻着一些复杂的花纹,像是某种图腾。
“这就是……藏兵洞的中心?”吴忧问道,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金银珠宝,心里有些失望。
“不一定。”阿七说道,“石棺里可能藏着什么秘密,但这石室看起来不像是藏宝藏的地方。你看那些兵器盔甲,虽然不少,但远远算不上‘宝藏’。”
吴忧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不对劲。闯王的宝藏,怎么可能就这么点东西?
就在这时,石室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磨牙。
吴忧吓了一跳,握紧了手里的火折子,“谁?谁在那里?”
阿七也警惕起来,拔出腰间的弯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只见角落里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黑影,正背对着他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阿七举起火把照过去,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样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一个人。他的身体已经干瘪得像一具木乃伊,皮肤呈暗褐色,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头发和胡须纠结成一团,沾满了灰黑色的污垢。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具干尸正佝偻着身子,双手捧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甲,用仅剩下半边的牙齿疯狂啃噬着,铁甲上的铁锈混着碎裂的骨头渣子簌簌往下掉,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吴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捂住嘴后退了两步,差点撞翻身后的一堆长矛。火折子的光在他颤抖的手里晃得厉害,将干尸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个张牙舞爪的恶鬼。
“别动。”阿七低声喝止,握紧弯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缓缓绕到干尸正面,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那张扭曲的脸——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对着石室穹顶,嘴唇早已腐烂殆尽,露出两排焦黄的牙齿,下颌还在机械地上下开合,仿佛在进行一场持续了十几年的饕餮盛宴。
“是殉葬的士兵。”阿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衣着是大顺军的号服,应该是守洞的卫兵。”他用刀鞘轻轻拨了拨干尸脚边的碎石,几块灰白色的骨头从碎石堆里滚出来,其中一块胫骨上还留着清晰的牙印。
吴忧胃里的酸水差点涌出来,他别过头不敢再看:“他……他怎么会这样?”
“饿疯了。”阿七蹲下身仔细查看,干尸周围散落着十几个空陶罐,罐底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褐色粉末,“藏兵洞封闭得太死,里面的人要么死于机关,要么就是被困在这里活活饿死。这人大概是饿到极致,连同伴的尸骨都……”
话音未落,干尸突然停止了啃噬,黑洞洞的眼窝转向两人的方向,下颌猛地一顿。吴忧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攥着火折子的手心全是冷汗。阿七也瞬间绷紧了身体,弯刀横在胸前。
死寂持续了约莫两息,干尸的脖颈突然以一个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后弯折,“咔吧”一声脆响,整个躯干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化作一堆黑褐色的腐土,只有那只捧着铁甲的手还保持着弯曲的姿势,指骨深深嵌进锈蚀的甲片里。
吴忧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腿肚子都在打颤:“这……这就散了?”
“是尸变的一种。”阿七收起弯刀,用脚尖踢了踢那堆腐土,“常年不见天日,又被怨气浸染,尸体容易起‘阴僵’。不过这种没了生气的东西,见了活人的阳气就会溃散,倒是不足为惧。”他转头看向吴忧,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怕了?”
吴忧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想起父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想起清兵烧杀抢掠时的狞笑,再看看眼前这具为大顺军守到最后一刻的干尸,突然觉得这藏兵洞里的阴邪,似乎比外面那些披甲的鞑子要干净得多。
“不怕。”他抬起头,火折子的光映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比起鞑子的刀,这些东西算什么?”
阿七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石室尽头。那里有一道月牙形的拱门,门框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央嵌着一块暗紫色的玉石,玉石上刻着个“闯”字,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
“这门后面应该就是藏宝库了。”阿七用手摸了摸那块玉石,触手冰凉,“但这门是锁死的,而且……”他突然停住话头,用弯刀轻轻敲了敲门框左侧的石壁。
“咚、咚”两声闷响,听起来像是空心的。
吴忧凑近一看,只见石壁上有一块砖的颜色比周围略深,边缘还有细微的缝隙。他刚想伸手去推,就被阿七一把拉住。
“别动!”阿七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铜针,小心翼翼地插进砖缝里,轻轻一挑。那块砖“啪嗒”一声弹了出来,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孔洞,孔洞里隐约能看到几根锈迹斑斑的细钢丝,“是‘悬魂索’,这砖一旦被移动,钢丝就会拉动机关,上面的石砖会砸下来。”
他用弯刀斩断钢丝,又在孔洞里摸索了片刻,突然低喝一声:“找到了!”只听“咔嚓”一声,月牙门发出一阵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间比外面石室小一半的密室,四壁都镶嵌着铜镜,火把的光照射进去,反射出无数摇曳的光斑,晃得人睁不开眼。密室中央的石台上摆着几个黑檀木箱子,箱子上的铜锁已经锈蚀不堪,旁边还堆着十几个陶罐,看起来和外面干尸旁的那些一模一样。
“这就是……宝藏?”吴忧有些失望,他想象中的金山银山根本没出现,只有这几个不起眼的箱子和陶罐。
阿七却皱起了眉头,他走到石台前,用手指蘸了点箱子上的灰尘,放在鼻尖闻了闻:“不对,这里有人来过。”
“什么?”吴忧吃了一惊,“难道宝藏已经被人拿走了?”
“不一定。”阿七打开一个陶罐,里面装的全是小米,只是已经受潮发霉,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霉味,“但这些东西明显被动过。你看这陶罐摆放的位置,乱七八糟的,不像是大顺军的作风。”他又走到铜镜前,用袖子擦了擦镜面,镜面上除了灰尘,还有几个模糊的手印,“而且这手印很新,最多不超过一个月。”
吴忧的心沉了下去:“是黑风寨的人?还是那个参将?”
“都有可能,甚至……”阿七话没说完,突然转身看向门口,“有人来了!”
吴忧也听到了,外面石室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粗哑的嗓门特别耳熟——正是刚才被一箭射穿脖子的光头大汉!
“不可能!”吴忧失声叫道,“他不是死了吗?”
“是‘阴兵借道’!”阿七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迅速吹灭火把,拉着吴忧躲到石台下,“是守洞的阴兵被惊动了,他们会循着活人的气息追过来!”
两人刚躲好,就见十几个黑影从月牙门涌了进来。这些黑影穿着破烂的大顺军号服,身形和刚才的干尸一模一样,只是个个面目模糊,手里还握着生锈的长矛,走路时脚不沾地,像一阵风似的飘在半空。
为首的正是那个光头大汉,只是此刻他的脖子上多了个碗大的血洞,黑洞洞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手里的砍刀还在滴着黑血。
“搜!仔细搜!”光头大汉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张头领说了,找到宝藏,每人赏……赏……”他似乎忘了后面的话,只是机械地挥舞着砍刀,“找不到就把这洞烧了!”
那些黑影四散开来,翻箱倒柜地搜寻着,铜镜反射着他们扭曲的影子,整个密室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寒意。一个黑影飘到石台前,手里的长矛差点戳到吴忧的脸,他吓得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忘了。
阿七紧紧握着弯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这些阴兵虽然厉害,但也有弱点——他们怕阳气和活人的精血。可现在两人被困在这里,一旦动手,只会引来更多阴兵。
就在这时,那个光头大汉突然停在石台前,鼻子用力嗅了嗅,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有……有活人的味……”
他猛地低下头,黑洞洞的眼窝正好对上石台下的吴忧。
吴忧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浇下来,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他下意识地举起火折子,想要点燃,却被阿七死死按住。
“别点火!”阿七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火折子的阳气太弱,只会激怒他们!”
光头大汉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举起砍刀就朝石台下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阿七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猛地撒向光头大汉。油布包里装的是一些黄色的粉末,遇到空气瞬间燃起幽蓝色的火焰,烧得光头大汉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黑影像被点燃的纸一样迅速萎缩。
“是‘阳燧粉’!”阿七拉着吴忧从石台下滚出来,“快跟我走!”
幽蓝色的火焰似乎惊动了其他阴兵,他们纷纷朝两人围过来,长矛和砍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寒光。阿七挥舞着弯刀,劈断迎面刺来的长矛,拉着吴忧冲向密室另一侧的一道暗门——那是他刚才躲在石台下时发现的。
暗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两人刚钻进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响,似乎是阴兵们在破坏密室里的东西。
通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阿七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路。通道两旁的石壁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诅咒,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阴兵为什么会听黑风寨的命令?”吴忧一边跑一边问,他的脚踝又开始疼了,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不是听命令,是被怨气吸引。”阿七喘着气说道,“黑风寨的人手上沾了太多血腥,怨气重,正好能引动这些阴兵。那个张头领肯定懂些邪术,才能驱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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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通道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前面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的路口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右边的路口则传来潺潺的水声。
“走右边!”阿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右边,“血腥味重的地方肯定有机关,水声说明有出口。”
右边的通道比刚才的更窄,而且地面湿滑,长满了青苔。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越往里走,水声就越清晰,空气中也多了一股潮湿的泥土味。
突然,吴忧脚下一滑,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石壁。阿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可自己却没站稳,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火折子掉在地上,滚到了前面不远处,正好照亮了前方的景象——那是一道悬崖,下面是漆黑的深渊,只有一条窄窄的铁链桥横跨在深渊之上,铁链上的木板已经腐朽不堪,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铁链在风中摇晃。
“这……这怎么过?”吴忧看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只觉得头晕目眩。
阿七捡起火折子,照了照铁链桥:“只能从这里过。你看对面,有光,说明那边有出口。”
吴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桥对面的洞口果然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像是天光。可再看看脚下的铁链桥,他实在没勇气踏上去。
“咚、咚、咚”,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阴兵们追来了。
“没时间犹豫了!”阿七把火折子塞给吴忧,“你先过,我断后!”
“不行!”吴忧急忙说道,“你的伤……”他这才注意到,阿七的左臂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正顺着手臂往下流。
“少废话!”阿七厉声喝道,“你带着地图,必须活下去!找到宝藏,联络遗民,别忘了你爹的仇!”他推了吴忧一把,“快走!”
吴忧看着阿七坚定的眼神,又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黑影,咬了咬牙,转身踏上了铁链桥。
铁链剧烈地摇晃起来,腐朽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吴忧紧紧抓着铁链,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深渊下面传来呼啸的风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他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对面的洞口。就在他快要到达对岸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是阿七的声音!
吴忧猛地回头,只见阿七被几个阴兵围在桥边,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黑衣。那个光头大汉正举着砍刀,朝他的头顶劈去!
“阿七!”吴忧目眦欲裂,想要冲回去救他,却被铁链的摇晃绊得差点掉下去。
阿七看到他回头,突然露出一丝笑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弯刀朝吴忧扔过来:“拿着!这是‘开山符’,能破机关!记住,宝藏不在藏兵洞,在……”
他的话没能说完,光头大汉的砍刀已经劈中了他的肩膀。阿七的身体晃了晃,从桥边掉了下去,消失在漆黑的深渊里。
“不——!”吴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就在这时,那些阴兵突然像失去了力气一样,纷纷化作黑烟消散了。光头大汉也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铁链桥停止了摇晃,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深渊下面传来的风声。
吴忧瘫坐在对岸的洞口边,手里紧紧攥着阿七扔过来的弯刀。刀鞘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明”字,刀柄里果然藏着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
他抬起头,看着洞口透进来的天光,泪水混合着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从脸上滑落。他知道,阿七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也换了继续寻找宝藏的希望。
“阿七,你放心。”吴忧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我一定会找到宝藏,联络遗民,把鞑子赶出中原!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他站起身,握紧弯刀,朝着洞口外走去。洞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雨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吴忧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森林深处走去。他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宝藏到底藏在哪里,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父亲的仇,阿七的死,还有千千万万汉人的苦难,都压在他的肩上。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和危险,有机关陷阱,有阴邪鬼魅,还有那些如狼似虎的清兵和匪寇。
但他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
因为他的名字叫吴忧,可这乱世之中,哪里有真正的无忧?他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双手,为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劈开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森林深处,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像是在为他送行。吴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只有那把染血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