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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卷着沙砾，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黑石堡的青黑色城砖上，发出“呜呜”的嘶吼，仿佛整座雄关都在寒风中低吟。
这座依山而建的堡垒拔地而起，城墙高逾十丈，墙面上布满风蚀的痕迹，却更显沉稳厚重。
垛口之后，隐约可见晃动的甲胄反光，偶尔有兵刃的寒芒一闪而过，随即又隐入阴影。
对于拱辰军团来说，黑石堡就像一头藏在迷雾里的巨兽，没人知道它的獠牙有多锋利，也没人清楚它的内脏究竟藏着怎样的布局。
铁补天能给高长虹的唯一情报只有寥寥数语，还是联系了天机阁用了些江湖人士才费力弄到的。
防御森严，守军数目不明，主将周猛，性烈如火。
就这几个字，据说那个江湖人士足足要了万金的报酬，真是一字千金。
高长虹感慨着勒住胯下的战马，战甲上的纹路在残阳下泛着冷硬的光。
思考间，他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剑，不断用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剑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城头。
在他的身后，三千拱辰龙骑列阵如铁，战甲与战马的呼吸在寒风中凝成白汽，战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旗面上的“拱辰”二字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在这支素来锐不可当的龙骑队伍里，弥漫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这些人自然是全天下最精锐的骑兵，但是人都会对未知有所忌惮。
“将军，要不要再派斥候探探？”
高长虹身旁的校尉低声请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昨日的小规模试探至今历历在目。
当时高长虹派出了三队龙骑试图抵近城墙侦查，刚进入百步范围，城头就骤然泼下箭雨，暗箭孔里射出的冷矢角度刁钻至极。
若非龙骑反应神速，相互掩护有序撤离，恐怕如今已经折损了数名弟兄。
虽然最终无人伤亡，但那密集而精准的箭雨，让所有人都意识到黑石堡绝非易与之辈。
校尉的提议不无道理，但是高长虹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城头。
“不必了，再探也不过如此了。”
“周猛是晋国老将，自大燕临行前我曾对有名的晋国将领做过了解，因而对他有些印象。此人虽性子急躁，却绝非庸才。再探下去龙骑一路卷土来袭的兵锋就钝了，士气也会因此而降。”
“传令下去，各队按原定部署...”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准备进攻。”
伴随着军令传下，龙骑们无声地调整阵型，甲胄摩擦的轻响与战马的喷鼻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旷野里格外清晰。
......
周猛把铜盔狠狠按在自己的脑袋上，系带勒得太紧，让他本就发胀的太阳穴更疼了。
他站在黑石堡城头的最高处，双手按在冰冷的箭窗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吹得他眼角生疼，可他连眨眼都觉得费力。
已经整整五天了，他几乎没合过眼。
“将军，您要不要去歇会儿？下半夜换防时我叫您亲自来盯着。”
亲卫捧着大氅走过来，在他为周猛披上后，抬头便对上了自家将军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亲卫的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周猛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歇个屁！燕军就在城下，我歇得着吗？”
周猛转身看向身后的兵卒，怒火瞬间涌上心头，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们吼着。
“看看你们那副样子！一个个蔫头耷脑的，是没吃饭还是没睡醒？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城头上的守军确实蔫得厉害。
弓手们都靠在垛口边，有气无力地给弓身涂上油脂，他们的手指随意抹抹，就算是保养完毕了。
其中还有不少人的眼皮都在打架。
而那些从各个村庄临时招募过来搬滚石的乡勇们大多脚步虚浮，就连完成把滚石推到垛口边这个简单动作时粗气喘得都像是破风箱在嘶吼。
那些负责传令的兵卒也一样，传令旗挥动绵软无力不提，就连传递消息时的声音都是颤颤巍巍的。
没人敢接周猛的话。
只留下寒风在城头上呼啸。
谁不想打起精神？
可他们已经快熬不住了。
两周前，那封来自昌安的加急军令打破了黑石堡的平静。
大人物下令要全军加强戒备，黑石堡这里作为对敌前站，白天增练投石与箭术，夜里轮岗巡逻不得少于五班，而且每三日必须进行一次全员换防演练。
这道看起来常规的防令，实际执行起来却难如登天，一时间黑石堡内的兵士人人心力交瘁。
别的不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黑石堡，老兵们都流传着一句口头语。
宁去戍边做苦役，不来黑石当军爷。
黑石堡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极为邪门，纵使是在夏日这里也依旧是寒风刺骨，一年两年倒是无所谓，十年八年就是铁打的筋骨也熬化了。
自防令颁布以来，这些人白日里搬滚石、练射箭，汗水浸透的甲胄还没干透就得顶着寒风开始夜间巡逻，往往刚合上眼就要换岗，连打个盹都成了奢望。
更要命的是，这周又是一道军令传来，大人物又调走了堡内最精锐的狼营回防昌安，要求黑石堡就地征召乡勇自行操练，这些没怎么练过兵的生瓜蛋子别说配合防御，连弓都拉不满。
周猛当时就拍了桌子，这黑石堡原先不重要也就算了，如今作为防备朔方郡内部铁龙城的前哨站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精锐调走？
可是军令就是军令，仿佛那个稳坐昌安的林夔早已预料到了周猛的反应，他甚至派了一员大将亲自把军令送来，如果周猛不听军令，当场按叛国诛杀，那个将领则接替周猛的军务。
就这样，周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狼营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但愿林夔那个降将这样的调动真的符合情理，但愿他是为晋国才这么做的。
因为燕国的骑兵已经按自己所料杀过来了。而没了狼营作底牌的周猛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黑石堡的陷落不过是时间问题。
“将军！燕军动了！”
士兵里有人喊，带着一丝惊慌。
“吵个屁，你们都是新兵么？没见过打仗？”
周猛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扑到了箭窗前俯下身子观察着城下的一切。
只见城下的燕军阵列开始移动，左翼的龙骑如同黑色潮水般向前涌动，铁蹄踏碎碎石的脆响顺着风飘上来，带着慑人的威压。
看到这一幕的周猛心里一紧，随即抓起一旁的鼓槌便狠狠在传令鼓上猛砸。
“弓手就位！滚油备好！燕军要攻了！”
鼓声急促地响起，城头上的守军慌忙行动起来，可疲惫的身体让他们的动作慢了半拍。
弓手们颤抖着搭箭上弦，搬油桶的乡勇脚步踉跄，甚至还有个年轻乡勇没抓稳油桶。
油桶摔在地上，滚烫的火油泼洒出来在城砖上滋滋冒烟，吓得他脸色惨白。
“废物！”周猛看得眼睛冒火，扬手就给了身边亲卫一马鞭，“这就是你练出的兵？给老子看住他们！”
“谁再出错，定要军法从事！”
亲卫捂着胳膊不敢作声，城头上的气氛更加压抑。
燕军的龙骑已经逼近到百步之内，此刻的他们借着地形掩体游走，阵型松散却暗藏杀机。
周猛自然看出了其中门道，但是狼营被调走的他这个时候无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于是只能咬着牙无奈地怒吼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