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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短暂的睡眠让魏榕分辨不清时间，当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摇摇晃晃地躺在货车车厢里，V0-Ⅺ坐在她对面的横梁上，朝她摆摆手。魏榕发现这个车厢中充满了不自然的黄色光，这光是从车尾像舷窗的方形窗口透进来的。
那块方形窗口突然从中间分开，更多的光渗透到车厢里，晃得魏榕睁不开眼——这时她才意识到货车停了下来。魏桐的身形出现在外面，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灰色的空气，刺激着魏榕的鼻子，她不由自主地闻到了节肢动物腐烂的气息。
“我们在哪儿？”魏榕慵懒地扯掉身上的毯子。
“‘蹊径’公司在下城区最后一个还在运营的蛋白质农场，我猜你已经闻到那味道了，很恶心。”魏桐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个农场下方有一个废弃的采料艇停泊仓库，我跟工程部的人来视察过，很多采料艇还保留着燃料，只是他们不再用了——你知道的，自从那些输料管建成之后。”
魏榕从车厢里钻出来，她环顾外面的空间，发现两侧是通天且宽阔的玻璃墙，远方天空中的太阳像被切开似的，又像被蒙上一层薄膜。玻璃墙每隔一百米会出现一个很小的通道口，可以通向这个农场的总控制中心。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两片养殖区中间的行车道。
此时此刻，在左右两旁的养殖区内，存在三十万只基因编辑蝗虫正在齐声振翅。它们的鞘翅早已被替换成半透明石墨烯薄膜，每次摩擦都会释放可控电流，电流靠养殖区顶部的电磁交流器吸收变压，它们主要为城区和“蹊径”公司的计算机核心提供百分之五的辅助能源
“B区湿度超标。”AI监工的声音在养殖区的天空中回响。魏桐和魏榕注意到连接养殖区的天空廊桥上，整齐地跑过一队养殖员——他们接连跳进操作区域，条件反射般举起离子喷雾器。玻璃墙内，蝗虫群突然呈斐波那契螺旋阵型升空，复眼里流转着幽蓝色的反光，从远外看，那仿佛一团蓝绿色的风暴。这些生物被删除了饥饿基因，却保留了吞噬同类尸体的本能，它们的消化系统连接着纳米过滤器，能将排泄物直接转化为可供呼吸的空气。
更远处，养殖员们麻木地走向正在分拣蝗虫蛹的流水线。机械臂精准地剖开蛹壳，将涌出的乳白色组织液导入离心机。在这里，每只蝗虫都会被拆解成四十七种商品：复眼用于制造广角监控镜头，后腿肌肉纤维编织成工程防护服内衬，就连触须上的化学感受器都成为城市香薰的仿生模板，剩下的部分则可能变成蛋白质速食品和生物研究样料。
“瞧瞧这个鬼地方，那AI控制最严格的就是这里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它服务，人类都是工具，都是工具……”魏榕咬紧了嘴角，低声说道。
“之前说的话，你没有反悔吧。”
“离开太空城吗？当然没有。”
“我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既然我们到了这里，就不可能再回去。待会儿我和V0-Ⅺ从通道进入农场的总控中心，你就在外面车上等着，等我把采样艇开出来，会开启磁力锚点牵引，把你连车一起吸上去。放心，V0-Ⅺ毕竟是‘蹊径’公司的产品，它能暂时干扰‘忒修斯’的‘视力’。”魏桐看着妹妹的眼睛，“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太冲动了？”
“冲动……”魏榕摆摆手，“一点都不。”
“好好。”魏桐眯起眼睛，他拥抱了一下魏榕，转身准备去了，“佩戴好耳机，我随时联系你。”
魏桐带着V0-Ⅺ从通道进入，基因编辑车间是必经之路。随着逐渐深入这座巨大的养殖设施，他们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保持平静，“忒修斯”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突破权限擅自闯入他们不该在的地方。
越靠近总控制中心，人员就越密集。人员在魏桐和V0-Ⅺ周围往来穿梭，按理来说，基因编辑车间中应该有不少人都察觉到这个没有穿着制服的年轻人紧张的情绪，更别提他的旁边跟着一个样貌独特且怪异的仿生机械人，但他们熟视无睹，依旧木然地做自己的工作——V0-Ⅺ干扰了这一片的信号输出，而这里的工人，也大多是仿生人或完全被AI操控的“迭代者”，他们只懂得工作，只是工作。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长列电梯前，这里是总控制中心的核心。魏桐吁了一口气。只要一个临时语音指令，这些由独立系统控制的电梯就能把他们送到控制中心的任何地方。
魏桐审视着电梯中的控制面板，用镇定威严的声音向拾音器下达命令。但他听起来略微紧张。好在这台电梯并没有识别语气和情绪的能力，它只会根据收到的声音做出反应。于是电梯门立刻关闭。不到一分钟后，电梯门打开，他们来到了采料艇停泊仓库外围。
停泊仓库需要通过狭窄的步道进入，两边是堆满蝗虫腐烂尸体的巨坑。步道分为数层，全都通向远处的弧形墙壁。正前方的平台上，整齐停放着三台采料艇。魏桐带着V0-Ⅺ迅速奔跑起来。“我来重连电路和检查电池。V0-Ⅺ，你负责操控面板，等我一连好，你就启动飞艇。”魏桐大声说，“榕榕，能听到吗？”
“可以的，哥。”魏榕的声音传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