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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秋萍的这一路，虽不是重点，但从危险程度上讲，却是所有计划之中风险最高的一环。
因为，这一路是去杀人的！
杀人不是杀鸡，黑龙会也不是傻子，能在他们日本国内混得风生水起，又在中国战场经营了这么多年，坏事做尽，这些人，都不白给！
自己这边，谭秋萍、秋素素、陆南山、王传志，外加训练有素的暗影作主力，理论上，实力是足够了。但这世界上的事，从来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算术题，只要中间出现任何一点变数，其结果就会离你的预想岔开十万八千里。
黑龙会今晚的布置真如陆南山所讲的那样？还有没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暗手和后手？
如果杀不掉人家，那就只能被人家反杀，自己的话那两个老头子未必就会买账，但在谭秋萍和顾善长那里，却是没了退路，拼死都要执行下去！
王二毛有些心不定了，背上冒了汗，感觉像是有只小手若有似无，忽的把心揪了起来。他现在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诸葛亮当初，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吧？
看着笃笃悠悠，摇着扇子喝着茶，实则也是百爪挠心，燥热难耐吧？
对了，那把扇子……
这种时候，手头最需要的就是那把扇子，他忍不住又去盯着手里的公文包运了半天气。
这累赘货，有个屁用啊！
……
王二毛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分散开去。
这时，丁默邨已经拉着顾明诚去到台边的一角，说话再难听见，而在舞台中间，邓松龄已然进到了自己的节奏，声音也变得沉稳起来。
“…… 我们同学之间，常会探讨一个话题：什么才是长大？一个人，长久地生活在长辈们的期许之中，又在接受了全社会的恩施之后，要做到怎样程度，才能算是成才，成为栋梁？”
“也许这些…… 在平常人家看来根本不能算是问题，但它确确实实，已经成了我们同学之间最大的困惑。”
说到这里，台下鸦雀无声，都在静静地听着，有些人似乎渐渐懂了。
“我们不是生活在乌托邦，校园里的生活也不是空中楼阁。家国的苦难，民众的苦难，每时每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们：这是一个需要每一个中国人挺身而出的关键性的时刻，去斗争，去承受，去为了保全这个民族而不惜任何代价！”
简单的几句话，经过精心的组织，既有节奏，又有力量，像是一下一下的鼓点，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台下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良久，掌声渐渐稀了，邓松龄继续。
“照理讲，我们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读到的书比别人要多一些，自然应该比旁人更加懂得这些道理。但可悲的是，我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无法选择自己真正想要走的路。投身于当下，去革命，去抗战，去跟每一个中国人一样，寻找强国富民的道路，这些是我等所知。一个人的成长，从来都是百炼成钢，在艰苦中奋斗，在逆境中生存，这些是我等时刻预备好的。但就因为在专业上的深入，被师长们寄予了厚望…… 在这里，恕学生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些……反而成了困扰我们的枷锁。”
“作为一个学生，作为一个在专业上的继承者和探索者，我等自然懂得，教育救国的最终目标是科技兴国。先生们心心念念期盼着的，实是我们中国之未来复兴自强的理想和希望！”
“我们也曾背负理想，在最最艰难的四年前坚持了下来。在苏州河对岸炮火震天血流成河的时候，我们关上窗门继续读书。在上百万难民涌进租界居无定所惶惶乞讨的时候，我们关上窗门继续读书。在我们无数的同龄人奔赴战场前赴后继为国捐躯的时候，我们还是关上窗门继续读书……”
话说到这里，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只能稍稍顿了顿。
场下，很多人都已是饱含热泪，王二毛从没想过这些，但经他这么一讲，感同身受，不禁又攥紧了拳头。
他刚才所说的这些，自己一件都办不到，别说什么四年了，一天都未必能熬的下去！
缓了约有半分多钟，邓松龄继续往下讲。
“四年了，一首《毕业歌》我们唱了两遍。中学的同学，大学的同学，一个一个从我们的身边离开，有投身于社会，有投身与战场，鸿雁寄书，互道平安，诀别片言，再无相见。我们关上门窗，假装说服自己，苦行就是修行，但当我们打开门窗，现实却不会说谎，在这扇门窗之外，首先包裹着的，是爱与宽容！”
“我们开始惶恐，因为这份爱，如此之厚重，厚重到哪怕只剩下一个中国人，这份爱就还会在。这是一副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坚实的铠甲，将我们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而构成这副铠甲的，是我们数万万同胞的血与泪，是我们曾经幅员辽阔壮美秀丽的大好山河。无可辜负！又要如何才能回报？”
“先生们时常教导，生而为人，但求无愧于心，世事无常，尽心尽力就好。学生们就算再愚钝，也不可能把施与的宽容当做是失败的借口。但是……”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像是在下某种决心。
“但是，所有的科技都需要理论跟实践相互印证，每一个领域的研究都存在着难以突破的瓶颈。科学面前，没人能够保证自己的方向绝对正确，也没人可以确保一定就能获得成果。所以，每当我们止步不前或是需要推翻重来之时，心里的这种加倍的焦虑和愧疚，可能是大家难以想象的。”
“而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周遭的情势又变得愈发严峻，就我个人的体会，内心再强大的人，也会在这种撕扯之中渐渐迷失，直至崩溃。”
话说得明明白白，有理有据，有因有果。
这算是说完了？
王二毛眼睛巴登巴登盯着他看了半天。
哪儿就崩溃了？
不是还好好的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