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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退几步，开始在牢房内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还活着……能见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死的……”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突然，莫渊的声音如同凉水一般浇到他头上，打断了他的兴奋之情。
“但是你们相见真的是好事吗？”
陈志远愣住，转头看向莫渊：“什么意思？”
“想想看，你们失散之前，你的妹妹对你是什么印象？再看看现在，你认为当你们见面时，真的不会让她对你感到失望吗？”
莫渊的目光静静注视着陈志远，好似直接从双眼洞穿了他的内心。
陈志远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他当然还记得妹妹幼年时看待他的目光，那是崇拜、是佩服。
他们的父亲是读书人，从小就为他们启蒙，教授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要忠君，要爱民，要顶天立地，志存高远——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可是现在呢？
他真的还能当一个让妹妹自豪的哥哥吗？
陈志远捏紧了拳头，猛地甩头，把那些旧日的回忆甩开，然后大喊道：“够了！我知道你是想故意刺激我！”
“我找你算命，可不是让你算这些的！不用你多嘴！”
他脸涨得通红：“就算我现在是土匪强盗又怎么样？在这世道，人只能用这种方法活下去！我也只是想要活下去，这有什么错？”
“想活下去就可以伤害无辜的人？”莫渊问，“难道别人就不想要活下去吗？远的不说，近的谈谈你们两次抢劫的那些人。”
“无论是楮鼎，还是那个农户，他们可都没有用伤害他人的方式去求活。”
“那是他们傻，他们蠢！如果不是你捣乱，像他们这样的人只会死在路边！我都没有要他们的命，我已经够仁慈了！”
陈志远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唾沫星子四溅：“我告诉你，我不后悔！我一点都不后悔！如果不是加入山寨，我早就饿死在路边了！”
“我做好人的时候，那些人从来没善待过我和我妹妹。所以这世道就是一个弱肉强食！我强，我才能过上好日子，我强，他们才怕我，不敢碰我的兄弟亲人！”
“我的妹妹才不会对我失望，她会理解我，知道我是为了生存、为了保护大家才这么做的！”
莫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沉默在牢房中蔓延，像无形的重压让人窒息。
陈志远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才的咆哮让他消耗了大量体力。他狠狠扭开头，不肯去看莫渊的脸。
在寂静中，陈志远的内心其实在痛苦挣扎。
“你以为你是什么圣人吗，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他小声地说出这句话，语气变得哽咽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倒是说说，离开山寨，不去做一个土匪之后我们这些半大孩子还能做什么？”
“这个世道已经乱成这样了，我们除了这条路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就算是走投无路，要以武力去震慑他人来求活，也不能选择错误的那条路。”莫渊走过去，手轻轻搭在陈志远的头顶。
他闪躲了一下，但没彻底躲过去。
感受到莫渊手掌的温暖后，他沉默下来，任由莫渊轻抚他的头发。
“好比同样靠力气武装自己，当土匪和当保镖，区别都大了去。”
“士兵都是兵匪，他们也不是好人。”陈志远嘀咕。
“那你就去做一个好人。”莫渊毫不犹豫说，“重点不在于你的身份，而是你的行为。哪怕土匪，不也有绿林好汉？”
“我问你，你的父母有没有教过你读书？”
陈志远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回答：“有。”
“他们有没有教过你，‘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你妹妹的命运与你是紧密相连的，你若做恶事，总有一天会让报应落在亲人的头上。”
“你是在威胁我吗？”陈志远听不得这种话，一把甩下莫渊的手。
他恶狠狠瞪了莫渊一眼：“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妹妹和我远隔天边，我在这里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影响到她？”
“我自己清楚我在做什么，我不想再听你说话了！”
说完，陈志远快步冲出牢房。好像用速度，就能甩脱莫渊讲给他听的那些话。
他的脚步声消失，莫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沉沉。
那个少年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他能感受出来。但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陈志远已经在这条错误的路上走了很久，并且品尝过甜头，深信不疑这条路能拯救他和他的那群小弟。
引导他走上正途，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
“但今天，开了个好头？”莫渊自言自语。
种子已经种下。
剩下的，就看它能不能发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