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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朱文奎其实一直有个疑惑。他知道,吴藩做到今天这个局面,很大程度就是依靠民间的组织和各种基础设施的建设。问题是,组织村民互助,或者修个水利,尚且是本乡本土的事情,在欧洲这个政治生态下,确实不太容易引起更多人注意。但道路这东西,牵扯的地方必定不止一处,涉及的利益群体也很多。这么大的动静,是如何让当地的大领主们无视的?
后来召集士兵的时候,他听其他人介绍之前的几次事件,才明白,无视这些道路,并不是大领主们太蠢,或者过于粗心,而是他们就算不想无视,也没得选。
郭康给朱文奎讲过一个例子:当年紫帐汗国和东欧的领主们交战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感觉。很多领主既无能又短视,相互之间也缺乏合作,天天就知道互相拆台。结果,导致紫帐汗国早年,那种草台班子状态,都能对他们形成巨大优势。
仔细分析的话,大部分领主确实没什么文化,当地的组织水平也不高,但就算这样,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夸张。孔子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就算是蛮夷之地,也不可能一个有本事的人都没有吧。
而且,事后看,至少一部分贵族,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失败的原因。不少战败逃亡的贵族,后来去了维也纳或者克拉科夫之类的地方当寓公。他们中,有很多都在着书立说,把自己的教训和反思写下来。还有人干脆直接受雇,去给其他前线的大贵族当顾问,用他们的经验,帮助其他贵族对抗罗马人。
郭康告诉他,也不是所有的贵族都无知又暴虐,何况很多人只是坏,不是蠢。实际上,有些贵族接受过颇好的教育,个人道德并不算差,为人处世也比较有教养。甚至有文化水平很高的,写出来的书在紫帐汗国都颇受欢迎,以至于最后跑到君士坦丁堡讲学。然而,就算这样,很多问题还是会继续出现,就是改不了……
朱文奎再去审视蒂罗尔地区,围绕道路的这一系列争端,发现好像也是这种情况。
他一直疑惑,这个伯恩哈德怎么像发疯了一样,不断做出各种刚愎自用的决定,去得罪所有人。后来才发现,这个人实际上,是根本没得选的。
伯恩哈德面对的最大危机甚至都不是领民造反,而是糟糕的经营状况,以及随之而来的越积越多的债务。
而他的地位,既没有高到国王和大公爵们那样,可以直接宣布破产,把账目都给赖掉;又没有低到可以效仿破落骑士们的日常操作,直接丢了领地,宣布自己也从此“自由”了,然后跑出去流浪。
他要是当成不向匈牙利投资,估计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但是,向东方扩张,是这个时代很多德意志领主们的共同选择,成功的人也为数不少。有钱还不去赚,比没钱更让人难受。
而欠了债之后,他就只能加大力度搜刮。在搜刮的手段上,他也确实费了很多心思,去制造不同群体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互相掣肘,彼此仇视,好让自己尽量远离冲突和矛盾的旋涡,在后面吃现成。
不过最后,他的办法终究没有成功,反而导致了更加严重的后果。
对此,吴王府这边的当事人,倒是没有太意外。在事后的报告里,卢卡就总结说,搜刮这种行为,并不是简单的“零成本获取收益”,而同样是有代价的。
哪怕用各种手段去嫁祸于人,代价也不会消失,只是被暂时拖延了。而且,这代价也像他欠的债务一样,是有利息要付的——这种利息,就是暂时不付代价的代价。
它会和本金一起,永远记录在天父的账簿上,越积越多。拖延的手法越成功、持续的时间越久,利息也就越高,直到最后,一起被强制支付掉。
这个说法听起来不像是银行家的话,倒像是个教士会说的那种神叨叨的发言,甚至和郭康天天念叨的那些警句差不多。然而这次,结果又确是如此,让大家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如果当初,伯爵只是简单粗暴地搜刮底层矿工,那么得罪的只有这一个群体,尚且可以和其他很多地方的暴动一样,借助亲戚、商会,乃至市民和农民的力量进行镇压。但他要钱要的太急,搜刮的程度过于酷烈,导致得罪了太多人。没有多久,就无法在本地抽调更多力量了。
而外来的力量,也是需要他付出代价的。他现在的处境,和当时刚开始规划工程的吴王府团队一样。最主要的需求,是让大家“相信”自己可以做成这个任务、可以给参与者带来汇报。
说到底,其他贵族的支援,以及奥格斯堡和慕尼黑等地商人们提供的金融借贷,都是需要他拿出一些“担保”来的。但讽刺的是,这时,他早已债台高筑,和那些被他设法搜刮的工匠一样,陷入了越工作、债务越高的境地。常规的担保物,已经不足以说服大家了。
更难堪的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他面对困境,因此开始越发对他的偿还能力表示担忧。再加上之前那几次倒霉的投资商的遭遇,让很多人对他这边望而却步。他领地上的农业产出本来就不行,矿产也已经被他玩烂了。如果没有什么新的东西,能提供给其他大贵族和大商会
??那么也就只能对他提供口头和道义上的支持了。
这样一来,哪怕他知道,强占道路所有权的举动,一定会引起所有参与者的反对,他也必须这么去做。因为目前,也就只有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道路,才有足够价值,可以让他作为许诺的筹码,分给其他贵族和大商人。其他的,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值钱东西了……
当然,这个筹码目前也是空头支票,毕竟道路根本不在他手里。不过,只要其他人相信,还是可以得到支援的。
至于这样做,到底能不能成功,就看得罪的人更强,还是喊来的援军更强了。权衡一番之后,伯恩哈德和他的顾问们还是认为,蒂罗尔人毕竟不是瑞士人。历来,神罗皇帝们总是从这里经过,南下攻入意大利。而数百年来,当地人也没有表现出特别能善战的特点,否则早就被人发现了。
欧洲人颇为流行一种“武德”说,认为有些族群天生就擅长战斗,有些则弱小怯懦,不适合作为士兵征召。比如大家公认,法国人就比较能打,而德意志人整体就差了不少,这类的观点。
虽然仔细想的话,这个说法漏洞颇多,似乎不怎么禁得起推敲,但可能是迎合了不少欧洲人的想法,因此还是广为流传——要是按郭康的看法,恐怕之后还得更加流行,甚至变成煞有介事的“科学理论”,成为指导军事政策的基本理论。总之,就是非常受欢迎。
伯恩哈德等人明显也是受这类思路的影响。在他们看来,虽然有风险,但当地人也不是特别难对付的存在。贵族们镇压过的暴动也不止这一次了,调集这么多人过来,还是有希望打赢的。至少,也是值得一试。
因此,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主动进军,请悍勇的匈牙利人打头阵,沿着古罗马大道,向南进发。
按他们预计,山民的优势是山里的游击战,哪怕瑞士人,最初和哈布斯堡战斗的时候,依靠的也是地利为主。借助对当地地形的熟悉,他们可以伏击敌人;或是借助山地行进速度的优势,通过调动,在某个地区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把因为补给不足,被迫分散行军的贵族军击溃。